近日，SpaceX“星链”工程副总裁迈克尔·尼科尔斯在社交媒体上的公开指责，称中国近期发射的一颗卫星在未充分协调的情况下，与“星链”卫星发生近距离接近。中科宇航随即回应，强调所有发射任务都会通过地面空间感知系统选择安全窗口，规避已知卫星和碎片，并进一步澄清：如果该近距离事件属实，其发生时间是在卫星分离近48小时后，发射任务本身早已结束。

说到轨道风险，绕不开的名字就是“星链”。

2021年，中国空间站曾两次因“星链”卫星接近而实施紧急避碰，相关情况也被提交联合国。很多人认为危险来自“卫星数量太多”。但从专业角度看，这个判断并不完全准确。国际航天专家雨广就指出，目前太空中的碎片数量，其实远高于在轨卫星数量，单纯“多”，并不是最大问题。

真正复杂的地方，在于“动”。

“星链”卫星与传统卫星最大的不同，在于其高度机动性。为提升发射效率，SpaceX会先把卫星送入相对较低的轨道，再依靠电推进系统逐步抬升；卫星出现故障时，还会主动降轨离轨。这一设计理念本身是负责任的，但代价是：卫星升轨、降轨、保持轨道的动作极其频繁。据报道，仅半年时间内，“星链”卫星执行的变轨机动就超过14万次，是此前同期的近三倍。

中国有个成语叫“物极必反”，频繁变轨必然带来新的问题。

航天器的轨道预测，依赖的是持续更新的星历数据。一旦卫星在工作状态下频繁变轨，而其他航天机构却无法及时获知“什么时候变、往哪变、变了多少”，原有预测模型就会迅速失效。那么轨道就不是静态几何问题，而是实时博弈。

“星链”卫星的设计特点，也进一步放大了这一不确定性。

其本体呈薄片状，太阳能帆板面积大、质量相对较轻，面质比高，对稀薄大气阻力非常敏感，轨道高度会持续衰减，不得不频繁实施轨道保持。再加上星座需要维持均匀分布，以保障通信覆盖，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使其成为近地轨道中最“活跃”的群体之一。

我们平时骑车或者开车应该有过这样的感受：最危险的并不是“你在那里”，而是“你突然动了，但我不知道”。对于负责任的航天行为来说，航天器一旦变轨，就应当通知相关方，至少是同轨道高度层的运营者，或者公开发布信息。这不是技术礼貌，而是避免碰撞的底线逻辑。因为星历数据本身就存在误差，更新时间越长，误差越大。

了解以上背景就会明白，200米的“擦肩而过”并不是偶然，而是高密度运行与高频变轨叠加后的必然结果。更值得警惕的是，一旦真的发生碰撞，后果将远不止损失一两颗卫星。高速相撞产生的大量碎片，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威胁同一轨道高度层上的其他航天器，甚至形成长期难以清理的碎片云。

那么，如果真的相撞，责任该如何界定？

从现有国际规则来看，答案并不简单。《外层空间条约》等框架文件强调“和平利用”和“避免有害干扰”，但在商业卫星频繁自主变轨的现实面前，责任划分仍存在灰色地带。一般而言，是否及时共享星历数据、是否履行了合理的告知义务，将成为判断“谁更有责任”的关键因素。

也正因如此，对负责任的航天行为来说，航天器一旦变轨，至少应当通知同一轨道高度层的相关方，或者公开发布信息。星历数据本身就存在误差，更新越不及时，误差就越大。SpaceX方面也承认，当卫星运营商不共享星历时，危险的近距离接近就可能发生；而中科宇航则指出，这背后反映的是不同航天生态系统之间，尚未建立起成熟、稳定的协作机制。

放眼未来，随着更多国家和企业进入近地轨道，类似争议只会越来越多。问题的核心，已经不再是“谁先指责谁”，而是能否建立一套被广泛遵守的透明规则。太空不属于任何一家公司，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正在变成全人类共享、但同时也共同承担风险的公共空间。

目前来看，近地轨道正在从“稀缺资源”变成“高密度运行区”。商业航天的快速发展，让人类第一次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太空不再是空旷的，而是一个需要精细治理的公共空间。如果规则跟不上技术速度，再先进的卫星，也可能成为风险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