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 ICU 时,医生问我是否上呼吸机,由于我家亲戚在医院,了解里面的情况,我说不上了,医生说既然不上呼吸机就直接停止滴药,我问什么意思,他说停止滴药,一个多小时人就没了,你不上呼吸机,滴药意义不大,我当时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我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面对生死抉择,我扶着走廊的墙蹲下来,手控制不住地抖,摸出手机给在医院当护士的表姐打过去。表姐说她刚从家里出门,让我别慌,医生的判断是对的,爸的肺已经纤维化到没法逆转,呼吸机插上就是靠机器硬撑,后续还要切开气管,感染风险成倍涨,以爸的年纪根本扛不住,停止滴药至少能少遭罪。 挂了电话我走进医生办公室,他递来一张知情同意书,“停止对症治疗” 几个黑字刺得我眼睛疼。我捏着笔的指节发白,签名字时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小坑。走出办公室,ICU 外的长椅上坐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和我一样的疲惫与慌张,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比平时浓了十倍。 没等多久表姐就来了,她换好隔离服带我进病房。爸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脸色是那种没血色的蜡黄,手背上还插着没拔的输液针,针管里的药水早就不滴了。表姐把我拉到一边,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我值夜班来看过他,清醒时还问你最近有没有吃降压药,说你上次体检血压有点高。” 我走到床边握住爸的手,那双手比冬天的井水还凉。我凑到他耳边,尽量让声音稳一点:“爸,我血压控制住了,每天都吃药。你之前种的那几棵桃树,果子熟了,我让嫂子摘了放冰箱里,等你好点吃。” 爸的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像是在回应我,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勾了勾我的掌心。 旁边的监护仪滴答响着,我盯着上面的数值,心率一点点往下掉。表姐站在旁边悄悄抹眼泪,我想起小时候我摔断腿,爸也是这样守在床边,把我的手放在他掌心,一夜没合眼。那时候家里穷,爸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上扛水泥,晚上回来还得给我熬骨头汤,自己就啃两个馒头。有次我半夜醒过来,看见他坐在床边给我缝破了的校服,手指被针扎得冒血珠,也只是皱了皱眉继续缝。 四十多分钟后,医生进来测了血压,低声说:“家属做好准备。” 我把爸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我想起去年冬天,爸非要去山上砍柴,说晒干了给我冬天烤火。我不让他去,他说:“你从小就怕冷,爸给你多备点柴,晚上就不冷了。” 现在那些柴还堆在老家的屋檐下,只是再也没人会在冬天给我烧火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监护仪发出长长的一声滴响,屏幕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关掉仪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节哀”。我没哭出声,就是握着爸的手不肯放,直到表姐硬把我拉开,我才发现爸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像是最后看了我一眼。 处理后事时,整理爸的抽屉,发现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我从小到大的奖状,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是爸写的,字有点歪:“儿子爱吃红烧肉,放冰糖,少放盐;血压高,少让他喝酒。” 盒子最底下,是我刚工作时给他买的那支钢笔,笔帽都磨亮了。 现在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坐在爸的房间里待一会儿,摸一摸他的木工工具箱,里面的刨子、凿子还擦得锃亮。儿子问我爷爷去哪了,我告诉他爷爷去了天上,变成了星星,晚上会看着我们。有次儿子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说:“爷爷在笑呢,他看见我考了满分。” 我知道那天的决定没错,爸一辈子要强,肯定不想插着管子躺在床上遭罪。只是有时候吃饭,夹起一块红烧肉,就会想起爸坐在桌边,看着我吃,自己却舍不得动筷子的样子,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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