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波黑战争将萨拉热窝拖入现代欧洲史上最漫长的围困。这座四面环山的城市，每条街道都成为生死赌场，"狙击手巷"更是成为整座城市苦难的象征。

如今，这段看似尘封的历史再次被撕开——意大利检方正着手调查一项令人震惊的指控：在战火最炽烈的岁月里，竟有来自欧美各国的富裕外国人支付巨额费用，以"狙击游客"的身份，在塞族阵地上向无辜平民扣动扳机。

米兰检察院检察官亚历山德罗·戈比斯正在主导这项非同寻常的调查。案件的源头可以追溯到意大利记者兼作家埃齐奥·加瓦泽尼提交的刑事控告。经过深入调查，加瓦泽尼获得的多份证词显示，在1992至1995年波黑战争期间，一些痴迷狩猎的富人向塞族武装支付了相当于今日10万欧元的费用，只为获得在山坡上向萨拉热窝市区射击的"特权"。

波黑战争期间，萨拉热窝的平民曾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城市主干道。

加瓦泽尼在接受采访时直言："这不是出于政治动机，也不是因为宗教仇恨。他们只是有钱人，热爱枪支，平时可能在射击场消遣或去非洲狩猎。来到萨拉热窝，他们追求的是一种极端的'个人满足感'。"

"狙击手旅游"的传闻并非新鲜事。早在上世纪90年代，意大利媒体就曾报道过类似线索，但始终缺乏确凿证据。转折点出现在2022年，时任萨拉热窝市长本雅米娜·卡里奇以"身份不明的嫌疑人"名义提交诉状，要求追查战时袭击平民的凶手。

随后，斯洛文尼亚纪录片《萨拉热窝狩猎》的上映再次将这一指控推向舆论中心。影片声称参与者来自意大利、西班牙、法国、加拿大、美国和俄罗斯。

斯洛文尼亚纪录片《萨拉热窝狩猎》海报

这部纪录片的出现促使加瓦泽尼重启调查。他采访的证人中包括一名波黑军事情报人员。据这名情报员透露，波黑军方早在1993年底就获悉塞族阵地存在"付费射击外国平民"的行为，并于1994年初将情报转交给意大利军情六处。

按照他的说法，意大利情报部门在数月后回函表示已"制止此类活动"，并承诺"狩猎旅行将在两三个月内停止"。

尽管这一说法难以独立验证，但它足以推动米兰检方正式立案。根据意大利刑法，"出于残忍或卑劣动机的故意杀人"不受诉讼时效限制，一旦罪名成立，涉案者将面临终身监禁。

目前已公开的证词显示，当时存在"不同价格对应不同目标"的现象——射击男性、女性或儿童的价格各不相同。有证言称，部分"狙击游客"愿意为"更具难度的目标"支付额外费用。

在波黑战争期间，狙击手时常从俯瞰萨拉热窝的塞族控制区向平民开枪。

不过，也有塞族退伍军人坚决否认这一指控，称"狙击游客"纯属"战时流传的都市传说"。一位英军退役军人对BBC表示，他们在战争期间驻守萨拉热窝内外时，从未听说过类似行为。他认为，考虑到当时层层的检查站和交通管制，外国人携带武器进入塞族阵地"几乎不可能"。

无论调查结果如何，这些指控之所以能引发如此强烈的震荡，是因为它们触动了萨拉热窝最深的伤口。

1992年至1995年间，这座被围困近四年的城市失去了超过11,000名平民，其中包括1,600多名儿童。塞族炮兵和狙击手占据周围制高点，居民在街道上奔跑不是为了躲雨，而是为了躲避子弹。

许多人行道旁筑起了防护墙，行人必须侧身快速通过，因为哪怕只是一小段空地，都可能暴露在狙击手的瞄准镜中。

在这样的背景下，"付费狙击"的指控意味着，有些射击行为并非出于战争需要，而是源于"好奇"与"刺激"。《萨拉热窝狩猎》导演米兰·祖帕尼奇曾说："这是一种利用战争的病态行为。"影片中引用了俄国极端民族主义者埃杜阿尔德·利莫诺夫的影像资料：1992年，他在卡拉季奇陪同下，用重机枪向萨拉热窝射击。虽然利莫诺夫并未付钱，但这段影像的存在，使得"战争旅游"的讨论更加尖锐。

目前的调查才刚刚开始。意大利与波黑检方都表示尚未作出最终决定。按照意大利的刑事调查程序，可能需要数月至数年时间才能完成取证、比对与询问工作。

三十年过去了，萨拉热窝已重归平静，但围困的阴影仍在历史中延伸。

来源：

[1] Italy: Prosecutors probe Sarajevo 'sniper tourism' charges - DW News

[2] Italy investigates claims of tourists paying to shoot civilians in Bosnia in 1990s - B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