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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赴鲜记

晨晌,一通电话倏然而至,是长辈邀约:“中午,吃包子吧?我叫几个老哥一起。” 话音里带着家常的暖意与不容置喙的痛快。我笑应

晨晌,一通电话倏然而至,是长辈邀约:“中午,吃包子吧?我叫几个老哥一起。” 话音里带着家常的暖意与不容置喙的痛快。我笑应一声“好”,这“包子”二字,便成了半日欣喜的由头。

十点光景,几人汇齐,竟无多话,心照不宣似的,登车便往城外去。一路疾驰,窗景流转,高楼渐疏,旷野复现。这“狂飙近百里”,不像赶路,倒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奔赴,从市井的纷扰里脱身,去向一个以“鲜”字为号的约定。目的地是平度郑记海鲜,名头朴实,却让几位老饕心心念念。

及至店内,点菜处便是一片澄澈的江湖。玻璃缸内,水波粼粼,虾蟹蛰伏,贝类微张,鳞光潜闪。那“鲜”气,是带着海风的清冽与生命活力的澎湃,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点菜也成了乐事,手指点点划划,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将军在挑选合意的士卒,筹备一席水族的盛宴。

主角自然是那“八仙过海大包子”。端上时,其貌颇有些憨拙,面皮饱满如皓月。侍者笑言,需先以吸管探入。依言而行,薄管轻触,吮吸之下,一股极鲜极醇、浓缩了海洋精华的汤汁,温热地涌入口中。那一瞬,仿佛不是饮汤,而是将一小片沸腾的海,小心翼翼地纳入了腹中。而后破开面皮,内馅毕现,虾仁、贝丁、海肠等八样海珍,交融一体,各自鲜亮又不夺他者之味,真真有“八仙”各显神通又其乐融融的妙趣。

菜肴便这般一道道铺陈开来,是味觉的,也是色彩的画卷。

墨鱼萝卜丝,黑白分明。墨鱼圈弹嫩如软玉,萝卜丝脆爽若冰丝,酱香醇厚,是沉稳的开篇。

桃花虾名副其实,小巧玲珑,壳泛浅绯,真如点点桃瓣撒落玉盘。盐焖之法,锁住了虾肉本真的清甜,指尖剥食,趣味盎然。

马家沟芹菜,是席间的碧玉。生食,声响清脆于齿间,一股独特的清冽香气直冲天灵,涤荡唇舌,为后续的浓鲜清出旷野。

生腌爬虾(虾蛄)乃“险中求鲜”的功夫菜。酒、酱、蒜、椒与时间共谋,化生为熟,赋予虾肉一种晶莹剔透的胶质口感,咸、鲜、辣、甜、洌,诸味交响,胆大而心细,食之难忘。

二母螃蟹正当令,蟹壳饱胀。徒手掰开,丰腴的蟹黄如金砂流溢,膏脂似凝脂白玉。无需繁复佐料,仅那一口极致的甘鲜肥美,便足以让一切言语失色,只余满足的叹息。

土豆丝鲍鱼,颇有市井智慧。名贵的鲍鱼切成匀细的丝,与寻常土豆丝同炒。鲍鱼的韧鲜与土豆的绵脆相互成就,贵贱在此交融,竟生出一种平实的热闹与温暖。

白萝卜蒸甜晒真亮鱼,是海与地的又一次和解。甜晒的鱼干,浓缩了阳光与海风的味道,咸鲜深沉;垫底的白萝卜,在蒸制中吸饱了鱼之精华,变得半透明,清甜酥烂,自身的些许辛辣化为乌有,只余满口的柔和丰润。

压轴的香煎塔米鱼,表皮煎得金黄酥脆,微微翘起,筷子轻触,嚓嚓作响。内里蒜瓣般的鱼肉却雪白细腻,热气袅袅。只需一点椒盐提味,外焦里嫩,香盈满室,为这场盛宴画上一个响亮而圆满的休止符。

菜过五味,酒已微醺。环视座中,兄弟们皆已年届五六十,发间染霜,额上刻痕。我们曾鲜衣怒马,也曾踉跄行路,见过风浪,经过得失。到了这个年纪,轰轰烈烈的言辞少了,杯觥交错间的劝酒也淡了。更多的,便是如这般,为了一口真正的美味,能童心未泯地“狂飙百里”;坐在一处,不必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沉默也舒适;说起一道菜的妙处,能会心一笑;谈起过往荒唐事,可抚掌大笑。

这“相欢甚娱”,娱的何止是口腹?是走过漫漫长路,身边仍有几个可随时呼唤、可千里同赴的老友;是品过人生百味后,仍能为最本真、最极致的“鲜”而感动的心境;是明白世事纷繁,而有一桌至味、三五知己、半日清欢,便足以抚平许多褶皱的豁达。

宴毕归途,夕阳满车。腹中充实,心中亦是一片温润的饱和。那百里奔赴,所求的或许从来不止于海鲜。我们奔赴的,是忙碌生活里一个彼此确认的约定,是岁月长河中一次鲜活的情感靠岸。山海之珍,终会消化;而这饱含着烟火气与人情味的相聚时光,其“鲜”其“暖”,或许会长久地沉淀在记忆里,成为往后寻常日子里,一缕可堪回味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