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徐汇区某个老弄堂里，清晨七点的阳光斜斜地爬上爬满爬山虎的砖墙。85 岁的向梅正站在阳台上给一盆开得正艳的扶桑花浇水，银发在晨风中轻轻飘动。谁能想到，这位笑容温婉的老人，二十年前曾与死神擦肩而过。

"老迟，该做康复操啦！" 向梅转身朝着客厅喊道。丈夫迟习道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两人相视一笑，皱纹里都盛着六十多年的风雨同舟。2011 年那个让全家人揪心的清晨，向梅突然摔倒在厨房，右侧身体像被冻住了般动弹不得。当她在医院醒来，看到丈夫布满血丝的眼睛，才知道自己昏迷了整整三天。

"刚开始连 ' 水' 这个字都说不清楚。" 向梅回忆起那段日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老迟就拿着《红色娘子军》的剧本，一句句教我念红莲的台词。" 迟习道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用温热的毛巾给妻子擦拭身体，然后扶着她在客厅里练习走路。地板上至今还留着几道淡淡的拖痕，那是向梅康复初期留下的印记。

如今每天下午三点，小区花园里总能看到这对老夫妻的身影。向梅穿着宽松的太极服，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曾经半身不遂。"张阿姨，您这白鹤亮翅比年轻人还标准！" 路过的邻居笑着打招呼。向梅摆摆手："都是老迟监督得严，他说我要是偷懒，就把我那些老电影碟片全收走。"

说起电影，向梅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上周她刚从松江的艺术学校回来，给表演系的学生们讲了整整一下午课。"现在的孩子们啊，总想着怎么一鸣惊人。" 她轻轻摇头，"我就跟他们说，当年拍《保密局的枪声》，我在零下三十度的东北雪地里练举枪，一练就是三个月，手指都冻得粘在枪柄上。" 学生们后来告诉她，那天的笔记记得特别满，连后排打盹的男生都掏出了笔记本。

最让向梅自豪的，是去年在艺校指导的学生小李。这个总爱驼背的男孩，在她的调教下，竟在全国大学生戏剧节上拿到了最佳新人奖。"颁奖典礼那天，小李抱着奖杯哭得稀里哗啦。" 向梅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说终于明白，好演员的功夫不在镜头前，在生活里。"

"梅梅，该吃药啦。" 迟习道端着药盘走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宠溺。向梅乖乖吞下药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你看，这是小晶上个月带回来的瑞士巧克力。" 铁盒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种颜色的糖纸，像一片彩色的云。

说起远在美国的儿子迟晶，向梅的脸上泛起幸福的涟漪。疫情前，迟晶每年春节都会带着妻儿飞回上海。去年除夕，他们一家三口挤在厨房包饺子，迟晶的妻子不小心把面粉抹在了向梅脸上，惹得全屋人哈哈大笑。"现在每周视频，小孙子都会给我背唐诗。" 向梅掏出手机，相册里满满都是孙子的照片，"你瞧，这是他刚学会骑自行车时拍的。"

去年秋天，网上突然冒出一篇《老艺术家向梅晚景凄凉》的文章，说得有鼻子有眼。向梅看到时正在浇花，气得手都抖了。"说我被儿子遗弃，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她指着阳台上盛开的三角梅，"造谣的人大概没见过这样的 ' 凄凉 ' 吧？" 迟晶得知后立刻买了机票回国，带着父母去公证处做了公证。社区工作人员也主动站出来作证，说每天都能看到老两口牵手遛狗。

"现在啊，我就把那些谣言当风吹过。" 向梅轻轻抚摸着迟习道的手背，"比起二十年前在医院里，现在能每天看到他的笑脸，就是最大的福气。" 阳光穿过纱窗，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

暮色渐渐笼罩弄堂，向梅和迟习道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红色娘子军》。当银幕上出现红莲举枪的镜头时，迟习道忽然轻声说："你当年在海南拍这场戏时，怀着四个月的身孕。" 向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那时候你每天炖的鸡汤，可比现在的康复餐好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