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泸州烽火连天,山河为之激荡。1916年护国战争的棉花坡战役中,朱德率领护国军以弱胜强,一战成名,而这场铁血征程的背后,藏着他终生难忘的伤痛——他的两位胞弟朱代炳、朱代钧,追随他冲锋陷阵,最终壮烈牺牲于泸州战场,长眠于象征忠义的忠山之上,用年轻的生命践行了护国讨袁的崇高理想。

1915年,袁世凯复辟帝制的倒行逆施激起举国愤慨,蔡锷在云南高举护国大旗,朱德毅然响应,出任护国军第1军第3梯团第6支队支队长,率部由滇入川,直指战略要地泸州。消息传至四川仪陇老家,朱德四弟朱代炳、五弟朱代钧深受兄长爱国情怀感召,毅然告别家人,投身军事训练团,随后奔赴川南前线,在朱德麾下担任下级军官,兄弟三人并肩踏上了讨袁救国之路。
彼时的泸州,是川南通往滇黔的咽喉要道,泸纳战役的胜负,直接关乎护国战争全局。1916年2月,棉花坡战役打响,这里作为纳溪城东的制高点,成为两军必争之地。北洋军凭借装备精良、兵力雄厚的优势,向护国军阵地发起疯狂反扑,炮弹呼啸,撕裂阵地;泥泞战壕中,将士们在枪林弹雨中艰难坚守。朱德身先士卒,亲自率领大刀队冲锋陷阵,即便战马被打死、军帽被打穿,也毫无惧色。朱代炳、朱代钧紧随兄长,在一次次激烈的拉锯战中奋勇杀敌,以血肉之躯筑起坚固防线。

然而,实力悬殊的激战终究伴随着惨烈牺牲。在泸州云销区的一场关键战役中,朱代炳、朱代钧兄弟先后中弹,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护国战场上。战事紧急,朱德来不及将弟弟们的遗体送回仪陇故土。悲痛之余,他特意选定泸州忠山作为安葬之地——这座古称宝山的名山,因纪念诸葛亮的忠勇精神而更名,“忠义”二字既是对兄弟二人报国之志的赞颂,也承载着兄长对逝者的深切缅怀。朱德亲率部下为弟弟们立墓,墓址选在忠山南侧缓坡,与其他护国阵亡将士的安葬区域相邻,最初,简易的木碑上,清晰地镌刻着兄弟二人的姓名,让忠魂永远守护着这片他们用生命捍卫的土地。

痛失手足的悲痛,化作了朱德笔下字字泣血的挽联。“虎斗龙争,拼将热血扶危局;兄存弟死,誓把余生靖险途”,这副署名“玉阶”(朱德字玉阶)的挽联,既还原了护国战争的惨烈格局,更道出了他的悲痛与决绝。弟弟们用热血践行了“扶危‘局’”的誓言,而朱德则带着这份沉甸甸的遗志,立誓用余生“靖险途”,拯救国家于危难之中。

另一副挽联“随我自滇转战川南,痛马革裹尸,壮志未酬,一死负荣哀,竟借他州埋玉树;行军进蜀支持革命,想冲锋摧敌,大功难泯,招魂伤手足,愿求来世作金昆”,更将手足深情与家国大义熔铸一体,“他州埋玉树”的慨叹,道尽了异乡安葬亲人的无尽无奈与深切痛惜。

这段悲壮的往事,并非孤证。美国作家史沫特莱在《伟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时代》中,虽未直接详述二弟牺牲的细节,却生动还原了棉花坡战役的凶险:朱德“在泸州有一次恶战,把衣服帽子都打烂,马也打死,只我没有受伤”。

这般惨烈的战场环境,恰恰印证了朱代炳、朱代钧牺牲的必然。书中记载的朱德对护国军战后局势的失望,与挽联中“政客多门枉用心”的心境不谋而合,而这失望背后,正是亲人战死、理想未竟的双重悲痛。

此外,朱德亲属史料、仪陇地方史志等,均明确记载朱代炳、朱代钧“为国捐躯”,与泸州地方档案、护国战争纪念馆史料共同构成完整的史实闭环。

如今,百年岁月悠悠流转,泸州忠山依旧草木葱茏,朱代炳、朱代钧的墓冢虽因时代变迁难觅原貌,但他们的忠魂早已融入这座城市的血脉之中。从棉花坡战场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殊死搏斗,到忠山苍松翠柏间静默长眠的忠骨,朱代炳、朱代钧用生命诠释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而朱德则带着兄弟的遗志,在革命道路上坚定前行,最终走出了一条伟大的救国之路。
这段镌刻在泸州红色记忆深处的往事,不仅是一段兄弟情深的写照,更是一曲护国忠魂的赞歌,提醒着后人:今日的和平与安宁,从来都离不开先辈们的热血与牺牲。每当拾级而上漫步忠山,松涛阵阵间仿佛仍能触摸到那段烽火岁月里跳动的赤诚与未冷的悲壮,这便是对烈士最好的告慰,也是红色基因最鲜活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