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成,连枯枝上的乌鸦都跟着惨叫。
江家开罪强敌,一夜之间满门被屠。
阿爹将阿辛和我藏在柜子里,满眼血红,
[阿凝,答应爹爹,活下去,无论如何都不准出来。]
我抱着阿爹最宝贝的书,使劲的点了点头。
转头他看又向阿辛
[一定要照顾好小姐。]
很快那些人闯进屋子里,敌不寡众,他们压住阿爹,阿爹双膝跪地,大声呐喊,
[我江家无辜!]
手起刀落,通过门缝,阿爹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阿辛紧紧的捂住我的嘴不准我出声。
江家世代忠臣,到爹爹这一代,没了。
因为阿爹死了。
1
醒来时,我已身在平南王府,据说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阿爹死的那天,状况惨烈,我眼见阿爹被杀,悲痛欲绝,深受刺激,晕了过去,阿辛说是平南王将我和她救出来的。
短短几日,我就从江府千金沦为不能见光之人。
平南王萧凛是宗亲里最小的王爷,他为了护住我们,暂时将我们安置在王府最秘密的别院里。而李理此时,正带着官兵全城搜索我的下落,将有可能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虽说平南王府不可随便冒犯,但却因为阿爹生前与平南王府来往频繁,而此次小平南王又私自回京,进而怀疑到了平南王府。
平南王府外,两军对峙,各不相让。
[放肆,本王的府邸岂是你们能搜的?]
冷峻的一张脸,让人不敢造次。
[王王...王爷,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江府余孽留着总是隐患。]
[滚!]
不容侵犯的态度直接将他们吓得后退几步,最后无奈退兵。
都知道小平南王位高权重,是真正手握兵权的人,战功赫赫,连圣上都不敢随意招惹他。
据说此番,他提前回京,惹得皇帝大怒,但他视而不见,连面圣都不曾去。
阿辛将又苦又涩的药端到我跟前,我摇了摇头,阿爹惨死,而我苟活却生不如死。
[小姐,你喝点,生病了就是要喝药的。]
阿辛苦苦相劝,尽是些宽慰人的话。而此刻,萧凛走了进来,他一言不发,将阿辛手中的药碗端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喂到了我的嘴边。
[阿凝听话,乖乖喝药。]
尽是温柔,有千钧之力,无法反抗。
我看向萧凛,眼角划过一滴泪,他有些慌乱,又温柔的将它抹去。
[阿凝不哭,今后,我护你。]
2
萧凛是平南王的独子,也是我的小竹马。
平南王和阿爹的刎劲之交,我们自小相识,他比我年长三岁,但我却从不叫他哥哥,只叫他阿凛。
他阿爹还未去世时,他总是调皮,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他阿爹十分嫌弃他,常常调侃我
[小阿凝啊!快快!来帮萧叔叔管管这个不孝子!管不好啊,日后就要配与你做夫婿。]
这一说我就精神了,不知是胜负欲还是真的不想要阿凛,我总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准备上房,我就将他拽下来,他准备往外跑,我就拦住家门口,阿凛总是很变本加厉闹事,然后气馁的跟我说。
[阿凝,你这般费尽心思管我,是想要将我管好了不要我吗?那我偏要继续闹!]
我年岁小,不知道“要不要”为何物,为了将他哄好。
[好阿凛,你乖些,我要你,只要你]
自此,阿凛在我面前总是很乖,像个那个街头卖麻糍的阿婶旁边的懒橘猫一样乖。
后来,在阿凛十岁时,平南王在平定西边的大战中就战死,他小小年纪就子承父业,承袭了爵位。萧叔叔出殡的后一日,我偷偷带着阿爹的游记自己偷偷去找他,阿爹去过的地方很多,他走遍三川五岳,寻访江湖源头,记录所见所闻,他的游记非常的多姿多彩。
阿凛喜欢,他说通过阿爹的游记,他可以更快的见识到更广更大的世界。
而我也喜欢,因为阿爹画的山山水水着实好看,弯弯曲曲的,像个小虫,也像只小蛇,有趣得很。
[阿凛,今日我将这阿爹的游记偷了出来,只给你看,我不看。]
我眨着大大的眼睛,双手奉上,将它递给他。
但阿凛既没有拿过我的书,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沉默。
而我也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他旁边陪着他,他那好看的眼睛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他哭了,我双手托腮,阿凛今后没有阿爹了,他难过,我也难过。
而我阿爹怕他小小年纪,撑不起偌大的平南王府,便开始叫他日日来江府,由阿爹亲自教导他兵法,剑术,枪法。小小年纪的阿凛好似没有往日的调皮了,他刻苦训练,吃苦耐劳,也不像那只懒橘猫了,他练习时凶狠得就像阿爹游记里的那只小老虎,只是他从不伤人,他只伤己。他日日夜夜的练习,仿佛得了疯症,不知疲倦,把自己弄的全身淤青,我给他上药,给他吹吹
[好阿凛,莫要再把自己弄伤了,你这青一片紫一片的,可要疼死的]
说着我就抽泣起来,去年爹爹回府,我出门迎接或许兴奋,被门槛绊住,狠狠摔个跤,膝盖紫了一小片,疼的我哇哇大哭,惹的全部的人都来关心我。
如今阿凛身上没一块好皮,定是要疼死。
而他只是嗤笑一声,摸了摸我的头。
[阿凝是小傻瓜,我可不会像你一样怕疼。]
阿凛才学了短短一年,就突飞猛进,甚至可以开始在校场上练兵了。
但这时,我阿爹被贬了。因为清查粮仓查到督察员右副督御史李理身上,而李理是李皇后的外甥,她要保的人,在这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官场里,性子耿直的爹爹开罪于她那就没啥好下场。我们一家被贬去了一个蛮荒之地,名唤柳城。出城时,阿凛骑着快马赶上我们,他将我最爱的方糖带给我,阿爹心里复杂,他自是放不下这个小少年,那是他义兄唯一的儿子。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只他叫他快些成长起来,在京城,他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阿凛看得出阿爹放不下他,
[谢谢江伯一直以来的教导,阿凛铭记于心,也请江伯放心,阿凛已经长大,能照顾好自己,此去山高水远,请江伯多多保重。]
然后又看向我,捏了捏我的脸。
[小阿凝,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我不理解“被贬”是何意思,只觉得是好玩,可能就像是阿爹出去游历一般,我也要写属于我的游记了。
[阿凛,我此番出去蛮荒之地游历,定会把那因为雨水不足长坏了的庄稼,或者流浪土匪的野人模样画下来,到时候拿来给你看!]
我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有被贬的忧伤,大家伙纷纷都笑起来。
只有阿凛,眼神里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要好好听阿爹的话,安全第一,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嗯嗯!]
就这样,我们分别了。
3
这一别,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虽然柳城民风彪悍,匪寇横行。
但阿爹在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依然怡然自得,闲暇之时带着我跋山涉水,他观山水,察树木花草。
而小小的我,总是会有大大的疑问
[阿爹,天上的雨总会淅淅沥沥的往下流,可是天上也有山河湖海呢?]
阿爹也总会附下身子,眼神温和的看着我
[阿凝,天上可没有江河湖海。]
好奇的我继续问
[若是天上没有江河湖海,那天上的水又是从哪儿来?]
阿爹继续耐心的回答
[是从云朵而来。]
[哪水涓涓的流,是要到哪里去?]
阿爹哈哈大笑起来,他撸了撸他的胡须,又将我抱起。
[以后,阿凝会知道,水不止涓涓的流,会川流不息,会奔腾翻滚,有快有慢,有缓有急的,流入百川,而百川归海。]
被抱在阿爹怀里的我,看的更远了,那边的远山,植物大多凋零,唯有松柏挺拔而翠绿。
而这两年,阿凛开始征战四方,平定战乱,小平南王名声大噪,战功赫赫。讨得龙颜大悦,直问他要什么奖赏,金银珠宝,府邸宅院任他选。
可是阿凛摇摇头,他说他想要国泰民安,现如今能将都已出征,朝中需要更多能人,他提议将柳城的江大人升调回京。
皇帝想想,这些年阿爹确实把民风彪悍的柳城治理得仅仅有条,也是个能干之才,同意了他的提议。
不过,条件是让阿凛再次出征,平定最难啃的燕北国。
就这样,我们被召回京城,我心里是不喜的,京城繁华,但是像个镶着金边的牢笼,柳城贫瘠,但却自由。可是阿爹一生读圣贤书,学的是圣贤之道,做的是心怀苍生的大事。故,只有京城才能实现他的报复。
只是我没想到,京城,全是豺狼虎豹。
3
自从阿爹被召回京都后,又官复原职。
他做的事,本就是为百姓谋利,为朝廷去忧患的,所以一上任,便连根拔好几个贪污腐败的佞臣。不知他是心急,还是有瘾,他发狠起来,没几个日子,就将朝廷几个大官给得罪了。朝廷里根根交错的利益关系网,得罪一人,便是得罪一群人,阿爹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就是一根筋的干。
最后,一纸诉状书递给了圣上,而数不尽的金银珠宝送到位高权重的人手里,人人上奏,都是参爹爹的,皆说他有异心。皇帝昏庸疑心又重,宁可错杀一千,不曾查清楚,就下旨将江氏满门原地处死!而传来这个旨意的,正是李理,即是害的我们一家流放柳城的人,也是散金散银致我们于死地的那个人。
他们屠我满门那日,黑云压城,枯树上的乌鸦一声声惨叫,地上的人杀人不眨眼,很快将我们家的屠个干净,哭声,叫声,混乱的掺杂在一起,血染红了江府的纸窗,在那一夜,江家没了几十条人命,阎王殿多了几十条冤魂。
[江城,没有你,这京城本就太平,是你非要回来的。]
李理怒吼。
阿爹拿起枪奋力搏杀,满眼血丝,他守在我的房间前,最终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我江家世代忠臣,为了护国生死不惧,我义兄为平定西边豁出性命,现如今竟是贪官佞臣当道,君主糊涂!]
[我江城,对得起天下,对得起苍生,对得起君主,唯独对不起我江家满门。]
李理气的眉头紧在一起,仿佛被戳到痛处越来发狠。
[给我杀!杀死这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