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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哥守沈砚五年哥带嫂嫂回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长安街十里红绸,铁甲金戈映日辉。我哥,顾长安心,平定西疆,凯旋归来。我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满心满眼都是他高踞马上的英姿。五年了,我替他守着沈砚,那个京城最皎洁的月亮,守得滴水不漏,就等他回来摘。可他玄色披风下,小心翼翼护着的,是一个眉眼温柔的陌生女子。他翻身下马,笑意醇厚如酒,对我说:“念安,快,叫嫂嫂。”一瞬间,我脑子里绷了五年的那根弦,“嘣”地一声,断了。

(01)

五年前的那个暮春,京城下了场缠绵的雨,打湿了顾家小院的满架蔷薇。我哥顾长安心,一身崭新的边军戎装,铁片甲胄在昏暗的堂屋里泛着冷光。他马上就要走了,去那个黄沙漫天、生死不知的西疆。

“念安,”他把擦拭得锃亮的佩刀放在桌上,声音是少年人故作镇定的沙哑,“此去经年,生死难料。我若回不来,爹娘就托付给你了。”

我红着眼圈,用力点头,想说几句吉利话,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锦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我。那是一个鼻烟壶,羊脂白玉的底子,上面用墨蓝珐琅彩绘着几竿修竹,雅致到了极点。

“这是……”我认得,这是沈砚的东西。沈砚,当朝礼部尚書沈敬儒的独子,京城最有名的才子,貌比潘安,才高八斗,端的是清风霁月,不染凡尘。他是京城所有怀春少女的梦,也是……我哥的。

我哥是个武将坯子,大字不识几个,却偏偏对温文尔雅的沈砚惊为天人。那年上元灯节,沈砚在月下随手画了一幅《寒江独钓图》,我哥揣着那画,宝贝似的看了三个月。他从不敢跟沈砚搭话,只能远远看着,像信徒仰望神祇。

“我……我心悦他。”顾长安心的脸在甲胄的映衬下,红得像块烙铁,“念安,你比我机灵,脑子活。我走了之后,你帮我……帮我看着他。京城里盯着他的饿狼太多了,别、别让他被别人叼走了。”

我捏着那个冰凉的鼻烟壶,感受着他手心的滚烫和颤抖,心头一酸,又觉得一股豪气冲上来。我哥把命交给了国家,把他心里最宝贵的人,交给了我。

“哥,你放心!”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有我顾念安在,沈砚就是煮熟的鸭子,也飞不了!我保证,等你凯旋归来,他还完完整整地在沈府待着,等着你!”

我哥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信任,他用力抱了抱我,铠甲硌得我生疼。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

“嗯,我等你。”

那天的雨,一直下到他领着队伍走出城门,马蹄踏起的泥浆,像是我心里翻涌的离愁。我握着那个鼻烟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心里立下了一个重逾千钧的誓言:哥,你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从今天起,沈砚,我顾念安“要”定了!只不过,是替你要。

我,顾念安,将成为沈砚身边最厚颜无耻、最阴魂不散的“妹妹”。我要用五年的时间,为我哥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把所有觊觎沈砚的莺莺燕燕,统统挡在外面。

(22)

我哥走后的第七天,我揣着那个鼻烟壶,换了身最干净的衣裳,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了礼部尚书府。

沈府的门楣是何等的气派,门口的石狮子都比我家的院墙高。朱漆大门前的守卫见我一个半大丫头,衣着寻常,上来就要赶人。

“站住!尚书府门前,岂是随意逗留之地?”

我清了清嗓子,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背了出来:“我乃西疆前锋营参将顾长安心的妹妹,顾念安。家兄出征前,与你家沈砚公子有约,特托我前来送信。”

我特意把“顾长安心”五个字咬得极重,又把“参将”的官职往前抬了抬。边关战事吃紧,朝廷正倚重军功,一个刚上战场的参将,虽然官不大,但分量不轻。

守卫将信将疑,但到底不敢怠慢,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引我穿过几重庭院。沈府的景致,比我想象中还要精妙绝伦。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一草一木都透着书卷气和金钱的味道。我暗暗咋舌,心想我哥这眼光可真毒,这要是成了,我们老顾家可就攀上高枝了。

我在一处名为“听竹轩”的水榭里见到了沈砚。

彼时他正临窗而坐,手执一卷古籍,身穿一件月白色的杭绸直裰,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干净得不真实。

他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眉如远山,眼若秋水,鼻梁挺直,唇色淡雅。最要命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潭古井,看似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发怵。这人……好像不太好糊弄。

“你就是顾参将的妹妹?”他的声音也如他人一般,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一丝疏离。

“是,我叫顾念安。”我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鼻烟壶,双手奉上,“家兄出征前,说此物乃公子心爱之物,托我务必归还。”

这是我编的。我哥当时只说是沈砚掉的,他捡了,没敢还。

沈砚的目光落在鼻烟壶上,微微一顿。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它拈了过去,指尖无意中擦过我的手心,一片冰凉。

“有劳。”他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便将鼻烟壶放在一旁,再无下文,又低头看起了书,仿佛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送信下人。

这就完了?我急了。我的“蹭吃蹭喝”大计还没开始呢!

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沈公子,”我抹了抹嘴,“我哥说了,他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和你之间的情谊。他让我时常来府上走动走动,代他向你问安,以免你们生分了。”

沈砚翻书的手指停住了。他终于又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情谊?”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与令兄,似乎只在上元灯节有过一面之缘。”

完蛋,我哥单相思的事实被当面戳穿了!

我脸皮再厚,此刻也烧得慌。但我不能退,今天要是退了,以后就没脸来了。我心一横,梗着脖子说:“一面之缘,那也是缘!我哥对公子神交已久,视公子为平生知己!他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身体离得再远,心也是近的!”

我把肚子里仅有的一点墨水全倒了出来。

沈砚静静地听着,那抹笑意越来越深,却不达眼底。他没有戳穿我的胡搅蛮缠,只是换了个话题:“令兄在军中,一切可好?”

“好!当然好!”我立刻顺杆爬,“我哥武艺高强,上阵杀敌,一个顶十个!就是……就是边关伙食太差,天天啃干粮,人都瘦脱相了。不像沈公子这里,光这茶点都这么精致。”

我说着,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荷花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叹:“真好吃!”

沈砚看着我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奈、惊奇和一丝……嫌弃的复杂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候在一旁的侍女道:“去厨房传话,午膳多备一副碗筷。”

我心里“耶”的一声,首战告捷!

从那天起,我顾念安就成了沈府的常客。我打着“替兄联络感情”的旗号,三天两头往沈府跑。起初只是蹭一顿午饭,后来发展到连晚饭也一并解决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家。沈府的下人从一开始的惊诧到后来的麻木,最后甚至会主动在饭点给我预留位置。

而沈砚,他始终没有赶我走。他就那么看着我,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像个土匪一样,一点点侵占他的领地,把他清冷寂静的“听竹轩”,搅得鸡飞狗跳。

(03)

我在沈府“驻扎”的第一个月,就迎来了第一次严峻的考验。

京城最有名的官媒“金巧舌”张媒婆,扭着水桶腰,带着厚厚的几卷画轴,满面堆笑地进了沈府。目标明确,直指沈砚。

“哎哟,我的沈大公子,”张媒婆的声音甜得发腻,“您今年可就二十了,尚书大人和夫人都急坏了。您瞧瞧,这是吏部王侍郎家的千金,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这是户部周主事家的嫡女,貌美如花,一手好刺绣……”

她一张张展开画轴,画上的女子个个柳眉杏眼,顾盼生辉。

我当时正在沈砚的书房里“帮他”磨墨,其实是把墨汁甩得到处都是。一听这话,我心里警铃大作。这还了得!我哥在边关吃沙子,你们倒想在京城给他戴绿帽子?没门!

沈砚坐在书案后,对张媒婆的热情置若罔闻,只淡淡地翻着书,仿佛她说的是别人家的事。

我眼珠一转,端着刚磨好的“墨汁”,迈着小碎步“一不小心”就往张媒婆那边绊了一跤。

“哎呀!”

一整砚台的墨,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那几幅精心绘制的美人图上。王小姐的脸花了,周小姐的嘴糊了,个个都成了黑脸包公。

“我的画!”张媒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对不住,对不住!”我一边假惺惺地道歉,一边拿起抹布胡乱去擦,结果越擦越黑,好好几位美人,彻底成了“泼墨山水画”。

“你这个死丫头!”张媒पि婆气得直哆嗦,指着我的鼻子就要开骂。

我立刻躲到沈砚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可怜巴巴地说:“沈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听张媒婆说这些姐姐这么好,一激动,手就滑了。”

说着,我还煞有介事地“点评”起来:“不过说真的,这些姐姐虽然好,可哪里比得上我哥呢?我哥顾长安心,那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虽然不会吟诗作对,但他会舞刀弄枪保家卫国啊!他说,好男儿当配好男儿……呃不,是英雄惜英雄!沈公子你这样的英雄,就该跟我哥那样的英雄在一起,这才是佳话嘛!”

我一番胡言乱语,说得张媒婆目瞪口呆,连沈砚的侍女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沈砚终于放下了书。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我,落在气急败坏的张媒婆脸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张媒婆,多谢美意。家国未安,何以家为?五年之内,沈某不考虑婚事。请回吧。”

张媒婆碰了一鼻子灰,又见美人图被毁,自知无趣,狠狠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我从沈砚身后探出头来,邀功似的笑道:“沈公子,你看,我帮你解决了个大麻烦吧?”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意。他没有夸我,也没有骂我,只是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顽劣。

写完,他把那张纸推到我面前,然后拿起一本新书,继续看了起来。

我看着那两个字,心里却乐开了花。顽劣就顽劣,只要能把你“守”住,别说顽劣,就是混世魔王,我也当定了!

那之后,类似的“狙击战”又发生了好几次。

兵部尚书家的公子邀沈砚去曲江流饮,我抱着个食盒跟过去,大声嚷嚷:“沈公子,你胃不好,只能吃我做的清淡小菜!”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一堆寡淡无味的青菜萝卜摆在沈砚面前,搅黄了人家推杯换盏的雅兴。

安阳公主举办牡丹花会,点名要沈砚赋诗。我提前一天,把他关在书房里,美其名曰“替我哥与你探讨诗词”,实际上是缠着他给我讲了一整天的《山海经》,让他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赴会,哈欠连天,别说赋诗了,差点当场睡着。

我的名声,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算是彻底“臭”了。人人都知道,礼部尚书家的沈公子身边,跟了个不知天高地厚、刁蛮任性的“顾家妹妹”。她像个看门狗一样,谁靠近沈砚,她就咬谁。

渐渐地,给沈砚说媒的、递帖子的,都少了。那些爱慕他的千金小姐,一听说有我在,也都望而却步。

沈砚从一个人人争抢的香饽饽,硬生生被我拖成了无人问津。京城里开始有流言,说沈砚是不是有什么龙阳之好,不然怎么会任由一个黄毛丫头如此放肆,对自己身边出现的任何女子都抱有敌意?

而流言的另一个版本,则是我哥顾长安心的名字。

这一切,沈砚都看在眼里。他不说,不问,不阻止。他只是在我每次“得胜归来”,洋洋得意地向他汇报战果时,用那支上好的狼毫笔,在纸上写下各种“评语”。

“胡闹。”

“荒唐。”

“不可理喻。”

后来,变成了更简洁的。

“阅。”

仿佛我是个上奏折的小官,而他,是那个高高在上,批阅奏章的君主。

(04)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就这么在我和沈砚的“斗智斗勇”中流淌过去。

我从一个刚及笄的少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而沈砚,也从弱冠之年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京城里硕果仅存的“老光棍”。他二十五了,在这个年纪,别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沈府,对我来说,已经比我自己的家还要熟悉。听竹轩的哪块地砖有点松动,后花园的哪棵石榴树结的果子最甜,书房里哪本书被我偷偷折了角,我都一清二楚。

沈府的下人也彻底接纳了我。厨房的王大娘会特意给我留一碗我最爱吃的冰镇绿豆汤,看门的老李头见了我,会笑呵呵地喊一声“顾姑娘又来啦”。

我和沈砚的关系,也变得愈发微妙。

我们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剑拔弩张。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他看书,我就在一旁研墨,或者撑着脑袋看他。他的侧脸线条完美得像刀刻的,阳光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会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练字,我就在一旁叽叽喳喳地“指点江山”。“哎,沈砚,你这笔捺得太用力了,没有我哥的刀法有气势。”“你这个‘安’字写得不好,我叫顾念安,你应该写得更好看一点。”

他抚琴,我听不懂,就托着腮帮子胡乱点评。“这曲子太悲了,不好听。你应该弹个《将军令》什么的,给我哥壮壮行色。”

他总是被我气笑,然后无奈地摇摇头,由着我胡说八道。

这五年来,我哥的军报断断续续地传来。升了游击将军,又升了定远将军。他成了真正的英雄,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信上,他再也没有提过沈砚一个字,只说战事艰苦,让我照顾好自己和爹娘。

我却把“守护沈砚”这件事,当成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任务。这仿佛是我和我哥之间唯一的、心照不宣的联系。

有一年冬天,京城下了好大的雪。我从家里跑来沈府,没带手炉,冻得手脚冰凉。一进听竹轩,沈砚正围着暖炉煮茶。

他看见我冻得通红的鼻子和耳朵,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走过来,用他温热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暖,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常年执笔留下的。那一瞬间,一股暖流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我愣住了,忘了抽回手。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他把我拉到暖炉边,给我倒了杯滚烫的姜茶,又拿了条厚厚的毯子把我裹起来,做完这一切,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煮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捧着茶杯,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我开始问自己,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我哥吗?为什么每次搅黄了沈砚的亲事,我心里除了完成任务的轻松,还有一丝隐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为什么当他的手握住我的时候,我的心会跳得那么快?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恐慌。

我是顾长安心的妹妹,我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他。我不能有私心。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从沈府“落荒而逃”。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刻意减少了去沈府的次数。我告诉自己,任务已经完成了,沈砚已经被我“拖”成了老光棍,我哥也快回来了,我应该功成身退了。

可我发现,我做不到。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习惯了沈府的饭菜,习惯了听竹轩的竹林风声,习惯了……身边有那么一个清冷又无奈的身影。

当我半个月没去沈府后,沈府的管家居然亲自登了我家的门。

“顾姑娘,”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说,“我家公子问,您是不是病了?后花园的棋局还摆着,上次您悔棋的那步,公子说,允您悔了。”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那天,我回到了沈府。沈砚依旧坐在窗边,人清瘦了些,见我进来,他只抬了抬眼,淡淡地说:“来了?厨房给你留了桂花糕。”

那一刻,我所有的动摇和彷徨,都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我告诉自己:顾念安,清醒一点。他只是习惯了。就像人习惯了身边有一只聒噪的麻雀。你和他,永远不可能。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哥。

对,为了我哥。

(05)

第五年的初夏,捷报传遍京城。

西疆大捷,蛮族可汗被生擒,长达五年的战事,终于平息。领军的主帅,正是如今已是正二品骠骑大将军的,我哥,顾长安心。

圣上龙颜大悦,下旨命大军即日凯旋,沿途接受百姓朝拜,要在太庙举行盛大的献俘仪式。

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我们顾家的小院,门槛都快被前来道贺的邻里和官员踏破了。爹娘激动得几夜都合不拢眼。

而我,在狂喜之余,心中涌起的是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我做到了。

我对我哥的承诺,我做到了。

这五年,我顾念安软硬兼施,胡搅蛮缠,把自己的名声搞得一塌糊涂,终于成功地让沈砚“完璧归赵”。他依旧是那个清风霁月的沈公子,只是年纪大了点。但没关系,我哥不在乎。

凯旋大军进城的那一天,我起了个大早,穿上了我最好看的一件鹅黄色衣裙。我甚至还破天荒地让娘亲给我梳了个漂亮的发髻,插上了沈砚有一次“随手”扔给我的、说是我挡了他光线的白玉簪子。

我要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我的英雄,然后把我的“战利品”——一个单身了五年的沈砚,亲手交给他。

我没有去沈府。我想给我哥一个惊喜。

长安街上人山人海,旌旗招展。我好不容易才在一家茶楼的二楼窗口,挤到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视野极好,能清楚地看到整条长街。

不知等了多久,当那面绣着“顾”字的黑色大纛出现在街角时,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顾将军!顾将军!”

我看见了,我看见我哥了。

他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身披玄色金线蟒纹披风,面容褪去了五年前的青涩,变得棱角分明,黝黑的皮肤上带着几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属于男人的勋章。他的眼神不再是离家时的忐忑,而是鹰隼般的锐利和沉稳。

他成了真正的英雄。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心里充满了骄傲和喜悦。

我哥回来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激动地朝他挥手,想让他看到我。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穿越人群,朝我这个方向望了过来,然后,他笑了。那笑容,依旧如五年前般温暖,却更加沉稳有力。

然后,他勒住马,微微侧身,对着他身侧的另一匹马上的人,说了句什么。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一直有一匹雪白的骏马与他并驾齐驱。马上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与我哥同色系的劲装,没有戴兜帽,露出一张清丽温婉的脸。她的眉眼弯弯,看向我哥时,充满了无限的爱慕与信赖。

她是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见我哥翻身下马,走到那女子马前,极为自然又珍视地伸出手,将她稳稳地扶了下来。他牵着她的手,拨开人群,径直朝我所在的茶楼走来。

周围的百姓自动为他们让开一条路,目光里充满了祝福。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他们走上二楼,来到我面前。

我哥脸上的笑容那么真实,那么刺眼。

“念安,”他拉着那女子的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发什么呆?这是你嫂嫂,苏晚。我们在战场上认识的。快,叫嫂嫂。”

嫂嫂……

嫂嫂?

我看着那个女子对我温和地笑,看着我哥一脸幸福的模样,再想到这五年里,我在沈府做的那些“好事”,说的那些“胡话”,搅黄的那些“姻缘”……

我这五年,到底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一瞬间,天旋地转。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那句“叫嫂嫂”,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把我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委屈,全都砸得粉碎。

完犊子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我猛地推开面前的桌子,不顾一切地冲下楼,冲进人群,像个疯子一样,漫无目的地狂奔。我只想逃,逃离我哥幸福的眼神,逃离那个女人温柔的微笑,逃离这个……让我显得像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的,荒唐世界。

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熟悉的清冷墨香瞬间将我包裹。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了沈砚。他站在一棵柳树下,仿佛等了很久。他蹙着眉,用指腹抹去我的眼泪,动作竟有几分狼狈的温柔。我刚想推开他,却听见他用一种压抑着滔天巨浪的平静声音,一字一句地问我:

“顾念安,你闹够了没有?我等了你五年,不是为了让你把我推给你哥的。”

(06)

沈砚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我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巴微张,傻傻地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等了我五年?

不是……不是我哥让他等的吗?不对,是我替我哥“逼”他等的啊!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不堪,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

沈砚的眉头依旧紧锁,那双往日里总是清冷无波的眸子,此刻却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怒意,有无奈,还有一丝……被我忽略了五年的、深藏的火焰。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拉着我穿过喧闹的人群,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我才稍稍回过神来。他将我困在他的臂弯和墙壁之间,形成一个狭小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空间。他身上那股清雅的墨香混杂着淡淡的竹叶气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我说,”他俯下身,迫使我抬头与他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出我狼狈不堪的倒影,“我等了你五年。顾念安,你听不懂人话吗?”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委屈?沈砚会感到委屈?那个永远云淡风轻、视万物为无物的沈砚?

“你……你等我干什么?”我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试图把事情拉回我熟悉的轨道,“你不是……你不是该等我哥吗?我哥他……他有嫂嫂了,是我不对,我搞错了,我对不起你。你现在自由了,你可以去娶王小姐、李小姐,或者任何人……”

“闭嘴!”他低喝一声,打断了我的胡言乱语。

我被他吓了一跳,瞬间噤声。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凶。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松开我的手腕,转而用双手捧住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他的指腹有些粗糙,摩挲着我的脸颊,带来一阵战栗。

“顾念安,你看着我。”他的声音放低了,却比刚才的怒喝更具压迫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是在等你哥?”

我被问住了。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吗?

“从……从我拿着鼻烟壶去找你的时候?”我试探着回答。

他气得发笑,那笑声里满是自嘲和无奈:“那个鼻烟壶,是你哥在上元灯节上,从一群地痞手里救下一个小姑娘时,从小姑娘身上掉的。他不敢跟人搭话,就捡了回来。而那个小姑娘,就是你。”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我哥他……他救过我?”我完全没有印象。五年前的灯节,我确实被几个混混纠缠过,后来好像是有人解了围,但我当时吓坏了,根本没看清是谁。

“他没告诉你?”沈砚的眼神变得有些怜悯,“他大概是觉得,在你心里,他应该是无所不能的英雄,而不是一个连跟心上人说话都不敢的懦夫。”

心上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你哥心心念念的,从来不是我。”沈砚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判,又像是在揭示一个被我误解了五年的真相,“而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冒冒失失的小姑娘。他让我‘看着你’,是怕他走后,没人护着你。而你,顾念安,”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你这个小傻瓜,却以为他是让你来‘看着我’,替他‘看着’我。”

信息量太大,我的大脑彻底宕机。

我哥喜欢的人,是我?不,不对,是他以为的那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小姑娘。

而我,误解了他整整五年。

我把他的嘱托,当成了我对他的承诺。

我把一场啼笑皆非的误会,当成了一场悲壮的使命。

“那你……”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戳穿我?你为什么……要由着我胡闹五年?”

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以沈砚的聪慧,他第一天就该看穿我的意图。他为什么不说?

沈砚的目光变得深沉而悠远,仿佛在回忆那漫长的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第一天,我觉得你很有趣。”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打着‘为兄求爱’的旗号,却理直气壮地在我府上蹭吃蹭喝的女子。”

“第一个月,我觉得你很……可爱。你为了搅黄我的亲事,把自己弄得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明明害怕得要命,却还要装出凶狠的样子,保护你以为的‘宝藏’。”

“第一年,我习惯了。习惯了书房里有你的吵闹声,习惯了饭桌上多一双碗筷,习惯了……回头就能看到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柔,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我的心脏。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我鬼使神差地追问。

他的眼神变得灼热,像是积压了五年的岩浆,终于找到了出口。

“后来,”他凝视着我的眼睛,郑重而清晰地说道,“我发现,我不是在等你哥回来把你领走。我是在等你长大。等你开窍。等你……什么时候能把看着我的目光,从‘替你哥看’,变成‘为你自己看’。”

“顾念安,我任由你胡闹了五年,陪你演了五年的戏。我看着你从一个莽撞的少女,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我为你挡下所有来自我家族的压力,为你遣散了所有上门的媒人。我以为,我们之间早有默契。”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控诉。

“可今天,你哥回来了。你却像完成任务一样,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推出去。你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那句“顽劣”背后的纵容。

明白了他那句“胡闹”背后的无奈。

明白了他那句“阅”字背后的等待。

明白了他握住我冰冷的手时,那份超越了普通友谊的温暖。

明白了我心底那丝隐秘的喜悦和慌乱,到底从何而来。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这是一场,他陪我演了五年的对手戏。

我以为我是“守护者”,其实,我才是被守护的那一个。

我以为我是“攻略者”,其实,我才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

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屈辱,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后知后觉的震撼和感动。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被我“耽误”了五年的男人,这个用五年的时光和耐心,为我编织了一张温柔巨网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该说什么?

说“对不起,我误会了”?太轻了。

说“谢谢你,等了我五年”?太浅了。

最终,我只能在他灼热的注视下,踮起脚尖,用我颤抖的、还带着泪水咸味的嘴唇,笨拙地,印上了他微凉的唇。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安静了。

(07)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

院子里灯火通明,充满了欢声笑语。我哥顾长安心,正被一群亲戚邻里围在中间,唾沫横飞地讲述着边关的趣事。他身旁,那位名叫苏晚的嫂嫂,正娴静地帮我娘亲择菜,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与这小院的烟火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温馨场面,我看着,却觉得无比心虚。

我哥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立刻高兴地朝我招手:“念安,跑哪儿去了?快过来,你嫂嫂还给你带了西疆的蜜瓜,甜得很!”

我硬着脱皮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看苏晚。

“我……我出去随便走了走。”

苏晚站起身,对我温和一笑,将一块切好的蜜瓜递给我:“妹妹,尝尝看。长安心总跟我提起你,说你最是古灵精怪,是他的心头肉。”

她的声音很柔和,像春风拂面。可“心头肉”三个字,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接过蜜瓜,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

晚饭后,我把我哥拉到了后院的蔷薇花架下。

“哥,”我深吸一口气,决定问个明白,“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让我‘看着’沈砚,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长安心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露出一丝憨厚的、不好意思的笑:“这事儿啊……都过去了。我那会儿不是年少轻狂嘛,觉得沈砚那样的才子,皎皎如月,就……就有点崇拜。后来在战场上待久了,见了太多生死,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屋里正在和娘亲一起收拾碗筷的苏晚,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和满足。

“你嫂嫂,她爹是军医。我们是在一次突围战里认识的。我中了箭,是她不顾危险,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她不像京城的姑娘那么娇弱,她能缝合伤口,能陪我喝最烈的酒,也能在我做噩梦的时候,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别怕’。”

他收回目光,看着我,认真地说:“念安,我以前以为自己喜欢天上的月亮,清冷高贵,遥不可及。可到了边关我才发现,我真正需要的,是身边的一捧篝火,能在我寒冷疲惫的时候,给我温暖和光明。月亮虽好,却不适合我这种在泥里打滚的粗人。”

他的话,坦诚而真挚,解开了我心中最后一个疙瘩。

原来,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少年人对美好事物的一种向往和崇拜。是我,把这种朦胧的情愫,当成了非他不可的执念。

“那你知不知道……我这五年……”我还是觉得委屈,替自己委屈,也替沈砚委屈。

“我知道。”顾长安心打断了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感激,“爹娘的信里都提过。说你天天往沈府跑,把沈公子身边的人都得罪光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念安,哥对不住你,也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傻,为了我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付出了五年。也幸好有你……”他压低了声音,“幸好有你帮我‘挡着’,不然以沈尚书的地位,早八百年就把亲事定下了,到时候,我一个边关小将,如何拒绝?是你,给了我时间,也给了我体面。”

我愣住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在做什么,也默许了我的行为,甚至……乐见其成。

“而且,”我哥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瞧着,那沈砚……似乎也挺乐在其中的。不然以他的脾气,你能在他家吃五年白食?”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哥!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顾长安心哈哈大笑,“你当我眼瞎啊?今天在街上,你跑了之后,沈砚那紧张的样子,啧啧,可是我从没见过的。念安啊,你这五年,怕不是给我守了个寂寞,而是给自己守了个夫君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羞得无地自容,转身就跑回了房间,把门重重地关上。

躺在床上,我把脸埋在被子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误会解开了,真相大白了。

我哥有了他的篝火,我也有了……我的月亮?

不,沈砚不是月亮。月亮是清冷的,遥远的。而他,用五年的时间,走下了神坛,来到了我身边。他会为我煮姜茶,会给我留桂花糕,会纵容我的胡闹,会因为我的迟钝而生气,会……等我。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

想到这儿,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完犊子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搞砸了事情。

而是因为,我好像,真的,栽了。

(08)

和沈砚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期。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以前,我可以仗着“为兄办事”的名义,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可现在,这个借口没了。

我再去沈府,算什么呢?

我一连三天没敢上门。

到了第四天,我爹,一个老实巴交的六品校尉,被一顶八抬大轿请进了礼部尚书府。

傍晚我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走路都打晃。

“爹,您怎么了?”我娘赶紧扶住他。

我爹喝了口浓茶,缓了半天,才看着我,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说:“念安啊,沈尚书……要见你。”

沈敬儒,沈砚的父亲,当朝礼部尚书,一个出了名的古板严肃的老头儿。我虽然在沈府“横行”了五年,却一次都没跟他打过照面。他要见我?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这怕不是……鸿门宴吧?

第二天,我怀着上坟般沉重的心情,跟着我爹,踏进了沈府的正厅。

正厅里,沈敬愈高坐主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他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花白的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他身旁,站着面无表情的沈砚。

我爹在他面前,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顾校尉,”沈尚书先开了口,声音洪亮,“令郎顾长安心将军,为国戍边,扬我大周国威,实乃国之栋梁。圣上已经下旨,加封其为‘冠军侯’,赏京中府邸一座。”

我爹和我同时愣住。封侯了?我哥封侯了?这可是光宗耀耀的大事!

“谢……谢尚书大人告知。这……这都是圣上隆恩!”我爹激动得语无伦次。

沈尚书点了点头,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落在我身上。

“顾姑娘,老夫也听犬子提起过你。这五年,有劳你‘照顾’了。”他把“照顾”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我头皮一麻,赶紧跪下:“小女无状,惊扰了尚书大人和沈公子,请大人责罚。”

“责罚?”沈尚书冷哼一声,“顾姑娘好手段,凭一己之力,搅黄了京城所有想与我沈家结亲的人家,让我儿年届二十有五,尚是孤身一人。这笔账,老夫该怎么跟你算?”

大厅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我爹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尚书大人息怒!小女无知,求大人看在长安心为国尽忠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

我心里一片冰凉。我知道,这一关,不好过。沈家是何等门楣,我一个小小校尉的女儿,把他们的独子“耽误”成这样,无异于虎口拔牙。

就在我以为沈尚书要降下雷霆之怒时,一直沉默的沈砚,忽然上前一步,对着沈尚书,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父亲,”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此事,与念安无关。是儿子不愿成婚,与她并无干系。”

“你!”沈尚书气得拍案而起,“你还护着她!沈砚,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野丫头,忤逆父母,自毁前程!我告诉你,我沈家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想娶她,除非我死!”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也极其决绝。

我爹的脸已经毫无血色。我心里又气又急,沈砚为我至此,我岂能让他一人承担?

我抬起头,迎上沈尚书愤怒的目光,朗声道:“尚书大人此言差矣!第一,我不是阿猫阿狗,我是冠军侯顾长安心的亲妹妹!我兄长为国流血,挣来的一身功名,足以让我顾家挺直腰杆,不比任何人低贱!”

“第二,”我转向沈砚,看着他微怔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沈公子不愿成婚,确实与我有关。但这五年,并非我一人胡闹。若非他心甘情愿,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尚书府放肆五年!我们之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心悦沈砚,他也心悦我。我们两情相悦,无关家世,无关背景。若大人执意阻拦,那小女也只有一句话——我顾念安此生,非沈砚不嫁!”

说完这番话,我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但我没有后悔。

五年都坚持下来了,我不能在最后关头,让沈砚一个人去战斗。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尚书看着我,眼神里是震惊,是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审视。

而沈砚,缓缓转过头,看着我。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有星光在闪动。他对着我,极轻极轻地,勾了勾嘴角。

那是一个,赞许的,骄傲的笑容。

(09)

我那番“大逆不道”的宣言,彻底激怒了沈尚书。

他当场下令,将沈砚关进了家祠,罚他跪在祖宗牌位前反省。而我和我爹,则被毫不客气地“请”出了沈府。

回家的路上,我爹唉声叹气,不住地数落我冲动。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心里反而有种破釜沉舟的痛快。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我陪着沈砚,一起耗下去。五年都等了,再等五年又何妨?

然而,事情的转机,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

三天后,一封来自宫里的圣旨,同时送到了顾家和沈家。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却石破天惊:册封礼部尚书沈敬儒之子沈砚,为新晋冠军侯顾长安心之军师,即日启程,赶赴西疆,协助冠军侯处理边境善后事宜,为期三年。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傻了。

军师?去西疆?三年?

这分明是变相的流放!

沈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去那黄沙漫天、环境恶劣的边关,怎么受得了?而且,这明显是沈尚书在背后搞的鬼!他宁愿把儿子“发配”出去,也不愿让他娶我!

我爹也反应了过来,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沈尚书这是要拆散你们啊!”

我心急如焚,立刻就要往宫里闯,想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可我还没出门,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是我哥,顾长安心。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侯爵朝服,神情却异常平静。

“念安,你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沈砚他要去西疆了!那地方……”

“西疆怎么了?”我哥打断我,“西疆是我用命打下来的太平之地,如今百废待兴,正需要沈砚这样有才学、有谋略的人去治理。这是皇上对他的器重,也是给他一个建立功勋的机会。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流放?”

我愣住了:“哥,你……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我不是向着外人,我是就事论事。”顾长安心拉着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沉。

“你以为,这道圣旨,是谁求来的?”

我一怔:“难道不是沈尚书?”

我哥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沈砚自己。”

“什么?!”我惊得站了起来。

“你以为沈砚是个只知道读书的呆子吗?”我哥看着我,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他比你我想的,都要聪明得多。你那天在沈家说的话,让他明白,一味地退让和等待,是行不通的。他父亲位高权重,只要他还在京城,还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他就永远没有自主权。”

“所以,他将计就计。他知道他父亲想把他调离京城,他就索性请旨,去一个最远、最苦,却也最能建功立业的地方。他这是在向沈尚书,也是向全天下证明——他沈砚,不只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他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挣来一份不输于任何人的功名!”

“他不是在逃避,他是在……破局。”

我哥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我这才明白,沈砚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怎样一颗七窍玲珑、深谋远虑的心。

他不是一个被动的棋子,他是一个主动执棋的棋手。他以退为进,用三年的分离,来换取一生的相守。他要的,不是我顾念安委曲求全地嫁进沈家,而是要一个,让他父亲无话可说,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风风光光地迎娶我的资格。

这个男人,他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喃喃地问。

“等。”我哥言简意赅。

“等?”

“对,等。”顾长安心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念安,你已经为他胡闹了五年,现在,该轮到你,安安静静地,等他三年。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他去西疆开创他的功业,你就在京城,学着做一个配得上他的侯府主母。三年之后,他若不来娶你,我顾长安心,亲自带兵踏平沈家门槛,为你抢亲!”

我看着我哥,这个已经成长为一方诸侯的男人,他眼里的沉稳和担当,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是啊。

我闹了五年,等了五年,误会了五年。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心意相通。

区区三年,又算得了什么?

我顾念安,等得起。

(10)

沈砚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他。

我只是站在我们家小院的蔷薇花架下,远远地看着那队人马走出城门。

他似乎知道我在看,在城门口,他勒住马,回望了一眼。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我们之间,不再需要言语。

此后的三年,京城里,少了一个在沈府上蹿下跳的顾姑娘,多了一个沉静内敛的冠军侯胞妹。

我不再去搅黄任何人的亲事,也不再胡搅蛮缠。我跟着我娘学习管家理事,跟着嫂嫂苏晚学习医理针灸,我甚至请了女先生,开始认真地读书习字。

我把他书房里那些我曾经看不懂的书,一本一本地拿来看。我学着他的样子,在冬日煮茶,在夏夜观星。

我和他,隔着千山万水,却仿佛从未分开。

他的信,会夹在我哥的家书里,一起送到我手上。信上从无半句情话,只是寥寥数语,讲西疆的风沙,讲新城的规划,讲当地的民俗。有时,会夹着一片风干了的、不知名的花瓣。

而我,则会把我新写的字,画的画,连同一罐我亲手做的、他爱吃的桂花酱,一并寄过去。

三年期满,西疆传来消息。

在沈砚的辅佐治理下,曾经荒凉的边境,如今已是良田万顷,商旅不绝。他所推行的新政,让无数流民得以安居乐业。他的名字,在西疆,被百姓交口称颂。

皇上龙颜大悦,下旨召沈砚回京,加封其为“文安伯”,入中书省,任从三品中书侍郎。

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挣来了一身功名。

他回京的那一天,和三年前他离开时一样,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这一次,我没有躲起来。

我穿上三年前那件鹅黄色的衣裙,戴上那根他送我的白玉簪子,站在了长安街最显眼的地方。

他骑着马,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我。

他比三年前更清瘦,也更沉稳。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却让他的眼神更加明亮、坚定。

他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我回来了。”他说。

“嗯,我一直在等你。”我笑着回答,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抬起手,像许多年前在那个雪天一样,用指腹轻轻抹去我的眼泪。

“顾念安,”他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笑意,“我不在的这三年,京城可还热闹?”

我故意板起脸:“热闹得很!张侍郎家的公子文采斐然,李将军家的少爷武艺高强,王太傅家的孙子一表人才,我都快挑花眼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顽劣。”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声音里满是宠溺。

“你这辈子,是别想挑了。”他抱紧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霸道地宣布,“这五年,你吃我的,住我的,搅了我的清静,乱了我的心。现在,该是你用一辈子来偿还的时候了。”

我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笑着流泪。

真好。

这长达八年的阴差阳错,这啼笑皆非的误会,这跨越千山万水的等待,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最圆满的句号。

我哥说得对。

我不是给他守了个寂寞。

我是给自己,守来了全世界。

【历史升华】

在宏大的历史叙事中,王朝更迭,将相功名,是浓墨重彩的主线。然而,真正驱动历史脉搏的,往往是那些隐藏在时代浪潮下的个体情感与命运抉择。这则传奇,看似源于一场荒唐的误会,实则映照出特定时代背景下,文人与武将、家族与个人、传统与真情之间的碰撞与融合。沈砚的“以退为进”,是古代士大夫在家族压力与个人追求间寻求平衡的智谋缩影;顾念安的“胡搅蛮缠”,则代表着一种挣脱礼教束缚、忠于内心情感的原始生命力。他们的故事,为冰冷的历史卷宗,注入了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也印证了一个永恒的道理:最高明的权谋,不是算计人心,而是赢得人心;最坚固的守护,不是禁锢,而是成全与等待。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一份跨越了五年误会、三年等待的爱情,其本身,便是一段足以流传后世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