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冰冷的光线打在母亲凌乱的白发上。“小晴,你真要把这东西交上去?”她颤抖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袖子。我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握得更紧:“妈,十年了,该给爸一个交代了。”她突然跪下,眼泪砸在法庭的大理石地面:“可当时你要中考啊……”那天深夜,继父醉酒殴打母亲。父亲为保护她失足滚下楼梯,后脑勺撞在水泥台阶的硬角上。可母亲在急救室外拉住我十五岁的手:“报警的话,你妹才三岁就没爸爸了。”十年间继父对我和小妹格外偏袒。旁听席的小妹突然站起来:“姐你太自私了!”母亲猛地嘶喊出更深的真相:“那畜生死该!他早想杀你亲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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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栅栏,切割开灰白色的光,均匀地打在旁听席肃穆的硬木长椅上,空气凝滞得没有一丝风。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上衣口袋里的那支银色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壳边缘硌着指尖,带来一种微痛的、尖锐的实在感。一抬眼,目光便落入了旁听席前排一个熟悉身影的眸中。
我的母亲。光线那么冷,那么亮,硬生生地勾勒出她额角的几绺凌乱白发,平时总是挽得齐整的发髻散乱着,有几丝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鬓边。她的脸是那种大病初愈后的蜡黄底色,上面爬满了被生活无数次揉搓后的细碎皱纹,此刻每一道沟壑里都盛满了浑浊沉重的煎熬。她微张着嘴,嘴唇因过度用力抿着而发白,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死死钉在我脸上,那是惊恐、绝望,是千钧一发之际的濒死挣扎,混合成一种近乎哀求的漩涡。
“小晴,”那个声音抖得几乎不成句子,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挤出最后的沙哑气息。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探过旁听席低矮的隔板栅栏,冰凉的、带着剧烈颤抖的指骨,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抠住了我的袖口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绷成了惨白色,“别……你真要把……把那东西交上去?”布料在她指下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掌心那个冰凉的金属体硌得更深,尖锐的棱角几乎要楔进皮肉里。我看着母亲被恐惧彻底扭曲的脸,看着那瞳孔深处崩塌的世界,心脏的位置先是被人狠狠掏了一把,紧随其后的却是更为沉实的硬痛,沉甸甸往下坠。喉咙里干涩得像是滚过一把粗砂。
“妈,”我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竟也有种麻木的镇定,字字艰难地从齿缝间吐出来,如同在冰面上艰难跋涉,“十年了。爸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该给他一个交代了。”
这四个字——“给他交代”——像一柄看不见的锤子,彻底凿碎了她眼底仅存的一点支撑。
毫无征兆地,那个单薄枯瘦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去了所有骨头,她直挺挺地屈膝往下坠。膝盖撞击法庭坚硬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得令人心悸的一声“咚”。旁听席上顿时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妈!”我的手刚下意识伸出一半,她的头已经深深垂了下去,额前的白发胡乱散落在地面冰冷的反光上。瘦削嶙峋的肩膀筛糠般抖动着,大滴大滴浑浊滚烫的眼泪再也承载不住重量,扑簌簌砸落在那光亮得能照见模糊人影的地砖上,洇开一小片一小片绝望的深色印记。

“……妈求你了……你想想那时候……”她匍匐在那里,头抵着冰冷坚硬的地板,喉咙里挤出的音节破碎不堪,每个字都伴随着巨大的抽噎和艰难的气音,仿佛从胸腔深处生生撕裂出来的血肉,“……你……你马上就要中考了啊……小晴……你妹妹才三岁……”最后几个字细若游丝,微弱颤抖着,裹挟着那十年漫长得如同噩梦的沉重岁月,铺天盖地朝我压来,压得我胸口窒闷,眼前一阵阵发黑。
中考……
十年前的空气瞬间挤压掉法庭冰冷的尘埃味,带着那年六月特有的、闷热与潮湿交织令人难以喘息的气息,猛地灌回我的鼻腔和肺里。那个画面,带着陈旧时光的霉斑和浓烈血腥气,硬生生撕裂了法庭冰冷的现实壁垒。
那个深夜,闷热得如同被裹在湿透的烂棉絮里。空气粘稠厚重,带着隔夜饭菜发酵的酸馊味和老房子角落里散不去的尘埃和朽木气息。劣质白酒的味道是这场噩梦的序曲,浓烈刺鼻地搅和在黑暗里。
先是他粗暴含混的咒骂,像肮脏的石块砸在沉默的墙壁上。然后,是母亲的求饶声,压抑的啜泣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打断的闷响——是拳头击打在肉体上那令人牙酸的“噗噗”声。
隔着薄薄一层的门板,那声音就在外面客厅里。我的身体在黑暗中僵成一块冰,每一寸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十五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打,沉重得像是要撞断肋骨跳出来。手指死死抠在凉席的边缘,竹篾粗糙的边缘刮擦着指腹。
不行……不行……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灭顶的恐惧。黑暗中摸索着从席子下抽出那只小小的旧手机,是我的。屏幕微弱惨白的光线映亮我颤抖的手指尖,上面沾满了冰凉的汗。110。三个简单的数字,按下去却重若千钧,指尖冰得没有一丝温度。

客厅里骤然传来一声短促惊恐到极致的尖鸣,刺穿耳膜,是母亲!紧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和沉重的闷响。像是什么庞大的重物轰然倒地。
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涌上头顶,撞得我眼前发黑。
“爸!”另一个声音冲破一切——是我父亲。那两个字裹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孤注一掷的狂暴力量。
“哐当!”门锁被我用力过猛的手指拧开!客厅里刺眼的顶灯光芒洪水般泄了进来,瞬间灼痛我的眼睛。
眼前的景象在视网膜上定格,带着浓稠的、洗刷不掉的血腥味。继父像座黑铁塔似的,酒精和暴怒让他赤红的眼睛如同野兽,沾着酒气和烟味的手正死死拧着母亲单薄的睡衣领口,把她半边身体都提离了地面。而父亲,那个永远沉默寡言、像棵树一样习惯性把自己缩在角落阴影里的老实人,此刻整个人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从后面狠狠扑了上去,双手死死箍住了继父粗壮的脖子!
他们三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在沙发边缘和低矮的老式电视柜那逼仄的空间里,搅成了一个狂暴、绝望、充满暴力的漩涡。
紧接着,所有声音都被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沉重的、连续的巨大钝响覆盖了!
咕咚……咕咚咚咚……

那声音从楼梯最高的位置滚落下去,沉重、急促、完全失控,带着骨头连续撞击在硬物上的可怕闷响,一声接着一声,重重砸在寂静之后的空气里,也砸在每一个能听到它的人的心上,足以让任何听到它的人瞬间血液倒流、浑身冰冷。
最后,是一声极为沉闷又干脆的“咚”!仿佛一个巨大的沙袋,从高处摔落到坚实无比的水泥地上,沉闷得连回音都被那沉重的肉体吸纳殆尽。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我全身僵硬地挪到了楼梯口。
灯被谁打开了?惨白的光线下,父亲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瘫倒在楼梯底层的冰冷水泥地面上。他的眼睛微微睁着,瞳孔深处似乎还凝固着扑上去那一刻残留的惊怒,空洞地望着楼梯上方。鲜红粘稠的液体正缓慢地从他后脑蔓延开,在他身下晕开一片刺眼得令人作呕的红斑,浓重的铁锈味霸道地钻进鼻腔。
母亲瘫坐在更高一点的台阶上,身体筛糠一样剧烈抖动着,惨白的脸上毫无人色,嘴唇乌紫一片。她同样凝固的视线落在我身上,那个眼神空洞洞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继父则歪倒在稍远一点的楼梯转角,一只手抱着头,似乎也摔懵了,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意义不明的低低呻吟,酒气混合着血腥气更加浓烈。
楼梯台阶那坚硬的水泥棱角,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泛着冰冷无情的寒光。
一片死寂里,救护车尖锐急促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楼下,尖锐地撕碎了这凝固的噩梦外壳。白惨惨的灯光晃动着,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呛人。急救室门口那排冰冷的塑料长椅上,只剩下我和母亲的身影。
她的手指还沾着凝固的血点和灰尘,冰冷得像块铁,异常突然地从长椅另一头伸过来,冰凉的五指像五根钢钩,死死攥住了我同样冰冷僵硬、沾满冷汗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我几乎以为骨头要裂开。

我茫然地抬起头。
母亲的脸在走廊惨淡的灯光下白得如同蜡纸。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被极度的恐惧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点燃,死死攫住我的视线。她嘴唇哆嗦着,每一个音节都像含着一口滚烫的岩浆,喷吐出来的气体灼烧着我的皮肤:
“听着,小晴……听着!”她的声音沙哑颤抖得像生锈的铁片在刮,“你要是敢……敢说一句……说一句真话……警察来了……就什么都完了!你妹妹!你妹妹才三岁!懂不懂?她才三岁!就真没爸了!以后谁养她?谁管她?!房子也要赔进去!我们娘仨就什么都没了!要饭去吗?!”她死死盯着我,眼神深处跳动着绝望火焰映照下的疯狂光芒,“你也要中考了!你也不能毁了啊!毁了这辈子!听到没有?不能!”
十五岁女孩的大脑在那一刻彻底僵死、凝固,只残留下纯粹的、灭顶的恐惧,如同厚厚的灰烬,一层一层冰冷厚重地覆盖淹没了所有的意识和思考能力。我被她眼中那种不顾一切的、深渊般的绝望死死摁在原地,只能下意识地、僵硬地点着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掰动脖子。她手腕的力量,那箍着我腕骨的绝望指力,成了此刻唯一支撑我不至于彻底碎裂在地面灰烬里的、冰冷的支点。
十年。十年是什么?是继父在饭桌上不动声色地将最大的一块红烧肉搛到我碗里的动作;是他破天荒地花掉半个月工资只为给我买下一台当时令所有同学羡慕的银色录音笔,作为考上重点高中的“礼物”;是他哪怕在厂子里累得直不起腰,深夜回来也会硬撑着强颜欢笑,陪刚上幼儿园的小妹玩一会儿积木。时间像一层又一层的砂纸,打磨着那个台阶下冰冷扭曲的狰狞画面,覆盖上貌似温情的粉彩。
十年。是母亲急速苍老下去的面容上愈发沉郁麻木的眼神;是她刻意避开那截楼梯、宁可从院子里绕远的脚步;是深夜里我从门缝里瞥见的那个独自蜷缩在旧沙发上、对着窗外茫茫暗色无声流着浑浊老泪的瘦削背影。所有的秘密如同巨大的顽石,压在她单薄的脊梁上,日渐佝偻。
母亲膝盖砸在地砖上那“咚”的一声闷响,连同她此刻压抑破碎到不成声的呜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死水般的空气,也终于撕开了旁听席压抑的沉默。低低的议论声嗡嗡地浮起来,像一群隐在暗处的飞虫。
就在这片混乱的声浪里,一个尖利得变了调的女声陡然炸开,刺穿了所有模糊的背景音:
“苏晴!你太自私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目光如铁钉般射向声音的源头——我的妹妹,苏晚。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紧挨着母亲那个空下来的座位旁。她脸上那份属于二十几岁年轻女孩的明艳被一种极端愤怒、憎恶和极度冰冷的鄙夷彻底冲刷殆尽,清秀的五官扭曲变形。她微微抬起下巴,那姿势、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指责,竟带着一抹我从未见过、却又在此刻荒谬浮现的继父的影子!
“你心里除了你那早死了的亲爹,”苏晚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拔得很高,像是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带着一种近乎尖啸的颤音,“你眼里还有妈吗?有我们这个家吗?!”她涂着浅色蔻丹的指甲用力地指向地上蜷缩成一小团的母亲,“这十年!是谁养大你的?是谁!是妈妈吗?是那个躺在土里的死鬼吗?!是他!是我爸!”她激动地喊着,胸口剧烈起伏,“要不是他撑着这个家供你上学,你早不知道成什么鬼样子了!你现在吃里扒外,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勾进我的皮肉里再撕扯出来。空气像凝固的胶。法官皱眉重重敲了敲法槌,沉闷的“嘭”声回荡开来。旁听席的骚动在法槌声下短暂平息,但那种被无数道探照灯般窥视的目光聚焦的灼烧感,却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我的脊背上。
母亲苏芳依旧匍匐在我脚边的阴影里,身体剧烈颤抖得像飓风中的枯叶。苏晚那一声声饱含怨毒的“自私”、“吃里扒外”,像无数块尖锐冰冷的巨石,轮番砸向她早已不堪重负的脊背。
苏晚的斥骂声还在尖锐回荡。而就在这时,地上那团灰败的、不断颤栗的影子猛地绷紧了!就像一张被拉到了极限即将断裂的弓弦!
母亲苏芳倏地抬起头!
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彻底扭曲变形的脸!痛苦、被至亲指控的耻辱,还有某种被猝然点燃的、积累了一生的滔天怨恨混杂在一起,像滚沸的岩浆,将她脸上所有的皱纹、所有的懦弱和十年隐忍,都彻底覆盖、冲刷!

那浑浊的眼睛里布满疯狂血丝,如同一头彻底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却暴怒噬人的母兽。她的目光并没有看指责她的苏晚,而是像两把淬着毒火的刀子,死死捅穿人群,钉在了被告席后面那个被法警控制住、一直低垂着头、浑身被颓败气息笼罩着的男人——我的继父陈军身上!
下一秒,一声凄厉至极、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快意的嘶吼,像垂死野兽的最后绝唱,狠狠地从母亲喉咙深处撕裂喷涌而出,爆裂在法庭凝滞的空气中:
“他——活——该——!!”
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肺腑里最后的气力,带着血淋淋的实质感,砸得整个法庭嗡嗡作响。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母亲枯瘦的手指死死抠抓着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指尖在巨大的力量下瞬间翻卷破裂,渗出血丝。她扬起一张被涕泪和一种近乎疯狂情绪彻底淹没的脸,声音嘶哑混沌,破碎却清晰:
“他早就该死了!这个畜生!天杀的!那晚……那晚他喝醉了……”母亲的喘息如同破风箱,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钉着角落里那个男人,“他……他掐着我的脖子!他说……他早想弄死老苏!他说老苏那个窝囊废……碍他的眼!他早就嫌那废物挡他的道……他早就……”她剧烈地呛咳起来,却挣扎着往前伸脖子,那目光绝望又燃烧,“……老苏是为了护着我!护着我啊!……才冲上去……才……才摔下去……”最后几个字被巨大的抽噎堵住。
她匍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吸气都用尽了生命所有的力量。破碎的话语终于织成了十年前血腥之夜那残酷的真相。不是为了苏晚口中所谓的“我爸”,不是为了粉饰太平的十年生活,而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她自己的生,为了父亲苏正那笨拙至极却刻入骨血的本能守护。
我站着,胸口那个沉重的空洞此刻被一股更强烈的酸痛和释然填满,沉甸甸地坠到某个深处。
法庭重新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仿佛过了许久,法官那沉凝严肃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冻结的空气:
“请肃静。”他转向我,目光带着沉重的审视,“原告苏晴,请出示你的证据。”

口袋里的录音笔被取出的瞬间,冰凉的金属外壳浸染了体温反而带着灼人的错觉。在数道目光聚焦下,我的手指没有一丝犹豫,稳定地按下了那个早已设定好的播放键。
“滋啦……”
电流的杂音在极度寂静的空气里骤然响起,带着特有的粗糙颗粒感。仅仅半秒的空白后,一个粗野浑浊、带着浓重醉意的男人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喷吐着难以想象的恶毒,从扬声器里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妈的……看你这贱样儿就火大……苏正那个窝囊废……老子早就想弄死他……碍眼的东西!他妈的!……”
那声音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向角落里的继父陈军。一直低垂头颅、仿佛石化般的男人,在这毒蛇般声音骤然窜出的瞬间,猛地抬起头!像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戳在了脊骨上!他脸上的肌肉无法控制地扭曲、痉挛、跳动着,死灰的眼睛里被瞬间注入了极致的惊骇、恐慌和最后一丝尊严被当众扒光的狂怒!嘴唇剧烈哆嗦着,喉咙里挤出咯咯的怪响,那是被恐惧扼住脖颈的挣扎!
“唔……唔……”一阵模糊的、微弱的女人抽泣声紧接着混在电流杂音里传出来,短促、压抑,饱含痛楚。
“噗!砰!”巨大的、仿佛重物撞击在肉体上的闷响撕裂了背景音,混杂着玻璃器皿碎裂的刺耳锐响!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
“住手!”另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是我父亲苏正的声音!那声音不再是惯常的温和木讷,而是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怒、狂暴和不顾一切的保护欲!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野兽般的力量,“——放开她!”

声音的最高点,像是声音主人用尽全身气力扑上去的瞬间被某种力量强行掐断!
“啊——!”这是母亲苏芳短促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刺得耳膜生疼。
紧接着,“咕咚……咚咚咚……”沉重、连续、令人心悸的滚落声、撞击声。一声闷过一声,一下钝过一下,伴随着人体在坚硬台阶上失控翻滚磕碰发出的骨肉钝响,残忍地、没有任何遮掩地在法庭冰冷的空间里反复播响!
最后——“咚!!!”
那是颅骨与坚硬水泥地或棱角进行最彻底、最沉重接触时发出的、带着些许破碎质感的致命闷响!沉闷得将所有的挣扎、喘息和生命迹象都瞬间吞噬殆尽。
“嘀——嘀——嘀——”
只剩下录音笔单调的、模拟结束的电子蜂鸣声,机械地在骤然陷入死寂的法庭空间里回荡,短促、规律、冰冷。
录音结束。长达十几秒的死寂像墨汁一样沉沉淹没了法庭。那最后一记颅骨撞击的闷响,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留下了一声挥之不去的沉重回音。
旁听席上,妹妹苏晚僵硬地站着,那双几分钟前还盛满对我怒火和鄙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巨大声响抽空了所有情绪的茫然。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像一条暴露在空气中的鱼,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已褪尽,目光呆滞地投向地面母亲的那个位置,又好像穿透了地砖,落在某个深不见底的虚空之中。

而被告席上,继父陈军方才那猝然被激发起的激烈惊骇和狂怒,此刻已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彻底干瘪了。他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头颅以一种极其疲惫、颓败的姿态重新深深垂了下去。脖子软软地弯折着,顶心上那片稀疏的白发在法庭顶灯下,泛着黯淡而绝望的微光。
只有跪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的母亲苏芳,身体那剧烈的颤抖在录音结束后似乎停滞了一瞬,像是被那重现的声音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随即,更沉重、更压抑的抖颤从她低伏的背部蔓延开来,如同风干的枯叶在最后的狂风中摇摇欲坠。破碎的呜咽,从她蜷缩的身体深处逸散出来,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