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陕南雨季刚过，池河河床裸露出细碎金粒，谭福全揣着竹篮，身后跟着三个半大孩子，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浑水。 他弯腰筛沙时，小儿子突然尖叫“有蛇！”，女儿眼疾手快用竹篮扣下去，泥水晃开后，那东西在阳光下泛着金斑哪是什么蛇，分明是条蜷缩的蚕。 那天午后的池河跟煮滚的粥似的，浑黄水流卷着沙砾。 谭福全教孩子们把沙子倒进竹篮，晃三下水再倒出来，金粒就留在缝隙里。 小建军脚下滑了一下，手往河底乱抓，突然喊“爹，有东西扎手！”谭福全以为是石头，让女儿谭小琴用篮子去舀，水滤干后，那物件足有手指长，九个环节，脑袋昂着像在吐丝，黄澄澄的光刺得人眼睛疼。 消息当天就窜遍谭家湾，傍晚三十多号人挤在谭家土屋，有人拿灯照，有人用手摸。 隔壁王老五咂嘴“活六十年，只见过蚕结茧，没见过金做的蚕”。 没过三天，穿中山装的男人找上门，开口给八千，谭福全没应。 后来又来了河南贩子，把钱拍到桌上“五万，够你盖三栋砖房”，女人拽他衣角，三个孩子扒着门框看，他盯着金蚕上的纹路，突然把钱推了回去。 县里文化馆的人来鉴定时，金蚕在白布上滚了一圈，留下淡淡的金粉。 他们说这叫汉代金蚕，全国挖出来的加起来不到七只，这个脖子昂着、尾巴翘着的，是保存最好的。 还说汉朝时石泉这边到处是桑树，丝绸顺着河运到长安，再往西走，能到天边去。 那金蚕肚子上的纹路，和出土的汉代纺车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谭福全蹲在门槛上抽了三袋烟，烟袋锅子磕得石磨邦邦响。 “这东西是池河里捞出来的，池河是老祖宗的河，”他把金蚕用红布包了三层，“该让更多人看见。”1984年深秋，他抱着布包走进县文化馆，工作人员要拍照，他手一抖，金蚕在玻璃展台上滚了半圈，又停在昂头的姿势，像在看窗外的桑树。 现在石泉县的文化园里，金蚕躺在恒温展柜里，脖子依旧昂着。 去年我去参观时，讲解员指着展柜说：“当年谭爷爷的小儿子就这么抓着它，以为是水蛇。”旁边摆着个旧竹篮，标签写着“发现金蚕时使用的工具”，篮底的缝隙里，还卡着几粒池河的沙子。 谭福全后来再没去过文化园，他说怕碰坏玻璃。 但池河边的竹篮换了好几茬，淘金的人来了又走，只有展柜里的金蚕还保持着当年昂头的姿势。 那红布包过的纹路里，藏着一个农民给文明的答案有些东西，比金子更该留在土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