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单位做保安,昨天上午,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背个鼓鼓囊囊的包走进院子里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我们这单位是老国企改制后留下的办公楼,院子里栽着几棵有年头的梧桐树,每天进出的不是西装革履的干部, 我在老国企改制的办公楼当保安,干了五年,每天守着这院子里几棵半枯的梧桐树过日子。 九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在水泥地上筛出碎金似的光斑,空气里飘着点陈年樟脑和尘土的味道——这是老楼特有的气息,混着几代人的日子。 昨天上午十点多,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进来,背个帆布包鼓鼓囊囊的,眼睛扫过传达室、花坛,最后落在西边那栋三层小楼的墙根,脚步慢得像在数地砖缝。 我放下手里的登记本走过去,“同志,您找哪个部门?” 她吓了一跳,包带勒得指节发白,“我……我找人,好像记错地方了。” 声音细细的,带点南方口音。 我瞅她包角露出半截旧相册,边角磨得起毛,心里松了点——不像之前来偷东西的小年轻,那些人眼神都飘,她的眼睛里倒像盛着水,轻轻晃。 “您要不去那边看看?西小楼以前是技术科,现在归后勤了。” 她眼睛亮了亮,像蒙尘的玻璃被擦了一下,“对!技术科!我爸以前在这儿画图,说靠窗第三张桌子,夏天能接到梧桐絮,他总捡回来给我夹书里。” 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见她东张西望,还以为是来推销或者找借口进楼的——其实人家是在找一段没写进档案的回忆,找一个连门牌都换了的“家”。 前阵子刚抓过翻垃圾桶的拾荒者,领导天天强调“外来人员必须登记”,所以我一开始语气有点硬;但她攥着相册的手在发抖,指腹反复摩挲封面,我忽然想起我妈翻旧照片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原来成年人的“找东西”,有时候找的不是物件,是心里的某个坐标,怕一碰就碎了。 她没上楼,就在西小楼墙根站了十分钟,摸了摸墙上一块褪色的“先进科室”牌子,指尖划过砖缝里长出的青苔,然后把相册塞回包里,拉链拉得很慢,像在给一段时光盖盖子。 “谢谢您,找到了。”她朝我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帆布包拍着后背,一下,又一下,像背着一整个沉甸甸的青春,却走得很轻。 她走后,风摇了摇梧桐枝,碎光斑晃了晃,像谁轻轻叹了口气。 后来我想,我们守着的到底是院子,还是这些来来往往的脚印?是怕陌生人进来,还是怕自己忘了,每个陌生人背后,可能都藏着一个需要被接住的故事? 短期看,她只是找到了一个“旧址”;但长远来说,或许我也被她“找”了一下——提醒我,有时候多问一句“您是不是在找什么老地方?”,比冷冰冰的“登记”更能守住人心。 现在再看那些梧桐树,半枯的枝桠里好像也藏着温柔,毕竟它们见过太多人,带着回忆来,又带着回忆走,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让这回忆落地时,轻一点,再轻一点。 我低头看登记本,空白处不知啥时候落了片梧桐叶,叶脉清清楚楚,像张没写完的地址,等着下一个需要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