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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19岁的唐月瑛从朝鲜战场归来,在沈阳留影。每个志愿军战士归国之时,都

1953年,19岁的唐月瑛从朝鲜战场归来,在沈阳留影。每个志愿军战士归国之时,都希望在沈阳留下这样一张照片,但太多人未能如愿。 一九五三年冬天,沈阳一间小照相馆,门缝透风,屋里灯泡亮着。 一个戴棉帽的小姑娘被战士推了进来,棉衣鼓鼓的,胸前挂着两枚“中国人民志愿军”奖章。 掌柜抬头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孩子,战士压低声音说,十九岁,从朝鲜战场回来,在矿洞里唱了八个多月戏。很多志愿军也打过主意,路过沈阳照一张像寄回家,让老人知道人还在,可真能站到镜头前的,不多。 照片里的唐月瑛,本来是舞台上的人。 一九三四年,她出生在上海弄堂,家境普通,耳边装满越剧腔。 十五岁那年,人长开了,大眼睛清清亮亮,被徐玉兰看中,收作徒弟,人送外号“小徐玉兰”。 从那以后,练功房吊嗓子,后台跑龙套,小角色一出接一出,脚下的台板一步步踩熟,能独自挑一折戏。 她在台上唱戏的时候,朝鲜半岛已经炸成了锅。 一九四八年,南边挂上“大韩民国”的牌子,北边叫“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这片地方前些年被日本占着,日本一投降,美军和苏军就拿三十八度线分区受降,各扶各的政府。 南北都喊统一,越打越凶,韩国一度连连败退,朝鲜一路往南推,韩国领导人去求美国。 美国拉着十来个国家组“联合国军”,坦克、飞机越过三十八度线,还轰炸中国边境城市。一九五〇年十月二十五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就这么打响。 那会儿唐月瑛还在国内。 一九五二年,徐玉兰、王文娟领衔的玉兰剧团场场爆满,文工团奉命挑队伍,要把越剧、评剧、京剧、歌舞集中起来,组一支文艺“联队”。 年轻、出身干净的玉兰剧团,很快被点了名,随部队去了鸭绿江边的安东慰问。 江这边灯光明亮,唱才子佳人;江那边炮声不散。 风一吹,戏腔飘向对岸,后台那几张年轻的脸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光在这边唱心里不踏实,演出一散,一摞申请书就递上去,请求随志愿军入朝。 批复下来得很快,一九五三年四月,四辆大卡车、两辆吉普车装上人和道具,车篷一落,外头啥样只能靠耳朵听,只听到引擎声、轮胎碾雪声,还有远处闷闷的爆炸。 车跑了一整夜,天亮时停在朝鲜山里的一个矿洞口。这个洞往里挖出五层,第五层开大会,第三层给慰问队睡觉。矿洞阴冷,冬天一张嘴就是一口白气,牙齿都被冻得发酸,战士反复叮嘱,没事别往外跑,头顶上的轰炸机不认人。 洞里照样要搭台。那次停电,很多人记到老。洞里挤满战士,越剧唱到热闹处,外面几声巨响,电线被炸断,矿洞一下黑透。 台上嗓子没停,人心里却一紧。 底下一束手电光打到台上,又一束、再一束,小光点凑在一起,勉强照亮了脸和戏服,唐月瑛就借着这些手电筒唱完。 平时慰问队跟着部队转移,多在夜里赶路,道具在坑洼路上颠得七零八落。 有一次敌机俯冲,战士大喊往洞里躲,一车人连滚带爬冲进山洞,第二天出洞一看,树被炸断,山坡像被削掉一层皮,这一夜能睡着,是有人在外头顶着炸弹。 矿洞里女演员多,每个月总有那几天,战场上连吃穿都紧,更别说专门的用品,只能用旧布、棉花反复洗着用。男战士看在眼里,嘴上装作没看见,回去悄悄把棉衣里的棉花一撮撮揪下来,攒成一团团送过去,有人干脆把长棉衣剪短。 大家都知道有人在阵地上被冻死,可棉花照样往外掏。前线不止这一支越剧队伍。 一九五一年,豫剧演员常香玉听说志愿军一个连被美军飞机炸得全连牺牲,卖了家产,带剧团全国义演,把十五亿多元收入全捐给志愿军总部,换来一架战斗机,第二年又带骨干演员上朝鲜,在前线演了五个多月。 后来贺龙任慰问团团长,梅兰芳当副团长,三千多名文艺工作者陆续上了朝鲜。 停战协议签下,半岛上的炮声渐远,阴影还在。 国内慰问队一批批轮换,唐月瑛所在的队伍在朝鲜转了八个多月,一九五四年才踏上回国列车。 东北依旧很冷,她戴着棉帽,棉衣上挂着那两枚奖章,望着窗外退去的雪地和站台,心里有点恍惚。想到矿洞里战士看完戏塞来的那块糖、那枚徽章,再想到那些连沈阳都没看到一眼就留在山坡上的身影,酸意往上涌。 火车在沈阳短暂停下,战士劝她照一张像,于是有了那张黑白照片。 回国以后,她先被调入地方剧团,第二年三月进了上海越剧院二团继续唱戏。 一九五九年,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她随团进京献演《红楼梦》,扮演王熙凤,靠一声笑把观众拉进戏里。很多年里,遇到难处,总会想起朝鲜矿洞里的手电光和炸平的山坡。 二〇二一年十月二十二日,八十七岁的唐月瑛在上海离世,那张一九五三年的黑白照片还在,安静地替太多没能回国照相的人站在镜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