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地上班，一个工友抽烟最底档次也要 20 的，低于 20 的碰都不碰。我问他，你这一月抽烟花销不少，抽那么贵的干啥？ 他手里夹着烟，低头弹了弹烟灰，水泥地上落了点灰黑色的碎屑。他说以前在另一个工地干活，抽十块钱的烟抽了三年，后来总咳嗽，半夜咳得睡不着，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肺部有点炎症，让少抽烟，实在忍不住就选焦油含量低的。他说便宜烟劲儿冲，抽着呛得慌，反而抽得多，贵点的烟抽一根就够解瘾，算下来也没多花多少。 我打量他，他穿的工服洗得发白，鞋子上沾着厚厚的泥，平时吃饭总买最便宜的盒饭，加个蛋都舍不得，怎么看都不像舍得在烟上花钱的人。旁边几个工友也围过来，有人说他死要面子，有人说他不会过日子。他没反驳，只是把烟蒂摁灭在脚下的砖块上，拿起旁边的水壶喝了一口水。 后来我跟他分在一个班组，一起搭脚手架，中午休息时他会躲到工地边缘的树荫下抽烟。有一次我看见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上是个老太太，头发花白，他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了划，然后点燃一支烟，慢慢吸着。我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说谢谢，我问那是你妈。他点头说老太太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家里就他一个劳力，出来打工快十年了，每年就春节回去一次。 他说以前抽便宜烟，每次跟家里视频，老太太都能看见他抽烟时咳嗽，总念叨让他少抽点，或者买点好的。他说老太太不懂烟价，只知道贵点的可能对身体好点，他不想让老人担心，就干脆一直买 20 以上的。他还说自己在工地上干重活，累得时候抽一根好烟，能缓过来劲儿，也算给自己一点念想，不然日子太熬人。 有一次工地赶工期，我们连续干了十几个小时，收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他没抽，递给了旁边一个年轻工友。那工友刚失恋，一整天没说话，接过烟点上，抽了两口就红了眼。他说没事，明天我再买，抽烟就是图个舒坦，谁都有难的时候。 慢慢的，工地上没人再笑他抽烟贵了。有人带了好烟，会主动给他递一支，他也不推辞，抽完会记得下次回递。他还是省吃俭用，盒饭依旧是最便宜的，但烟始终没降过档次。有一次他跟我说，等今年攒够钱，就带老太太去大城市检查身体，到时候说不定能少抽点烟，甚至戒掉。 入秋之后雨水多，工地停工了几天。他没回家，在出租屋里帮老乡修东西。我去找他拿工具，看见他桌上放着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零散的钱，还有一张老太太的照片。他说每个月发工资，先把大部分钱打回家，留一点生活费，剩下的都存起来。烟钱是单独留出来的，不多不少，刚好够买一条 20 的烟。 他说其实自己也知道抽烟不好，但在工地上熬日子，没别的爱好，就这点念想。以前觉得抽便宜烟省钱，后来才明白，让家里人放心，自己过得舒坦点，比省那点钱重要。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我，我平时不抽烟，但那天接了过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有股淡淡的烟草香。 他望着窗外的雨，说等老太太身体好点，他就换个轻松点的活，不用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到时候说不定真能把烟戒了，好好陪老太太过日子。雨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的烟抽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味什么，又像是在积攒着往前走的力气。 过了半个月，工地复工，他没来。老乡说他接到家里电话，老太太身体不舒服，他请假回去了。又过了一个月，他回来了，脸上带着笑，说老太太没大事，就是有点感冒，已经好了。他手里依旧拿着 20 的烟，只是抽得比以前少了，有时候半天也抽不完一支。 他说这次回去，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说，看见他不怎么咳嗽了，心里就踏实。他说那一刻觉得，不管烟多贵，只要能让老人放心，就值了。工地上的日子依旧辛苦，每天搬砖、搭架，累得倒头就睡，但他抽烟的时候，眼神里总带着点满足。 旁边的工友偶尔还会打趣他，说他还是那么讲究。他不反驳，只是笑笑，把烟蒂摁灭在指定的垃圾桶里。我知道，那支 20 的烟，对他来说，不只是解瘾的东西，更是对家人的牵挂，是支撑自己在工地上熬下去的念想。日子就像工地上的水泥，看似平淡，却在慢慢凝结成想要的样子，而那支烟，就是其中一点温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