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是否纵容了神龙政变的发生? 这问题的答案藏在她晚年亲手编织的权力罗网里。当82岁的女皇躺在长生殿的帷幔后,听着张氏兄弟在廊下宣读奏章,或许她以为这对年轻的宠臣仍是可控的棋子。 毕竟从67岁称帝那年起,她就习惯了用枕边人制衡朝堂——薛怀义督建明堂,沈南璆调和医药,张易之兄弟则成了暮年最顺手的刀。只是这把刀,最终割破了她的手掌。 长安四年冬天,宰相张柬之进宫述职,竟被二张挡在殿外。此时的武则天已缠绵病榻半年,所有奏折先经张易之过目,任免诏书由张昌宗代笔。 朝臣们发现,连太子李显求见母亲,都要给张易之送三百两黄金——这不是简单的宠信,而是皇权的实质性让渡。就像当年她让上官婉儿批阅奏疏,此刻的二张已成为武周政权的神经中枢,只不过婉儿懂权衡,而这对兄弟只懂索取。 最致命的纵容发生在大足元年。李显的儿子李重润、女儿永泰郡主私下议论二张跋扈,这话传到武则天耳中时,已变成"太子欲联合李唐旧臣清君侧"。 史书说她"大怒,逼令自杀",但细读《资治通鉴》会发现,处决令是二张递上的,而武则天连孙子的面都没见。 这不是糊涂,是故意让李显明白:你的储位,取决于我宠信谁。她以为这种威慑能让李唐子孙乖乖听话,却忘了李显在房州流放十四年,早把"听话"刻进了骨头,真正愤怒的是那些跟着李显的老臣。 张柬之们的政变计划,其实早在狄仁杰劝立李显时就埋下了种子。当80岁的张柬之被姚崇推荐为宰相,这位老臣在进宫路上对杨元琰说"匡复李唐,在此一举",而杨元琰正是当年和他泛舟江上、约定"共扶唐室"的旧友。 武则天不是没察觉,她曾问狄仁杰"张柬之为人如何",狄公答"真宰相才,年虽老,志可托"。她何尝不知这些老臣的心思?只是彼时武三思与李显的联姻(安乐公主嫁武崇训)让她以为,李武两家会在她死后共治天下,二张不过是平衡的砝码。 真正的失控始于神龙元年正月。武则天的病情突然恶化,二张开始私自召见术士,声称"昌宗有天子相"。这个信号吓坏了所有人——武三思怕武周改姓张氏,李显怕太子之位不保,而张柬之们等的就是这个破绽。 当五百羽林军冲进玄武门时,守将田归道的犹豫(临时关闭宫门)暴露了禁军内部的撕裂,幸好李多祚及时赶到,这位曾被武则天封为"辽阳郡王"的老将,最终选择了"高宗大帝的恩德"。 政变当天,武则天被吵醒时,张易之的头颅已挂在宫门上。史书说她"神色自若",质问李显:"乃汝耶?小子既诛,可还东宫。" 这话藏着最后的试探——只要李显退走,她仍可扶持武三思继位。但桓彦范的回答斩钉截铁:"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爱子托陛下,今时日久,群臣思天皇之德,愿陛下传位太子。"这句话撕开了最后的遮羞布:我们不是清君侧,是要你退位。 此时的武则天终于明白,她纵容二张的十五年,恰恰给了李唐旧臣清剿武周势力的借口。那些被二张打压的宰相(如魏元忠被贬)、被杀害的宗室(如李重润之死),都成了政变的道义大旗。 她以为用男宠制衡朝臣是帝王权术,却忘了权力的本质是让人畏惧,而非让人怨恨。当82岁的女皇看着李显颤抖的身影,或许想起四十年前在感业寺,那个同样颤抖着握住她手的李治——原来有些妥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政变后,武则天迁居上阳宫,每天对着铜镜拔掉变白的头发。李显每次来探望,她都背对儿子,直到有天突然问:"还记得你在房州时,我派去的宫女吗?她们每晚都要写信汇报你的起居。" 李显愣住了,他终于明白,那些年的监视背后,是母亲用残忍方式保住的储位。就像她默许二张跋扈,实则是在测试李唐旧臣的忠诚度——当张柬之们敢带兵入宫,说明他们对李唐的忠诚,远超过对武周的畏惧。 这场政变没有刀光剑影的悲壮,只有权力博弈的苍凉。武则天不是不知道二张的胡作非为,她只是想看看,在她死后,李唐旧臣是选择隐忍还是反抗。 当政变发生时,她没有调兵镇压,因为羽林军中七成将领都是李唐旧部;她没有怒斥李显不孝,因为这正是她期待的"李氏复辟"——用一场看似被迫的政变,完成武周政权的和平过渡。 那些被史书称为"纵容"的瞬间,或许都是她为自己安排的退位台阶,只是这台阶太陡,让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