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跟我讲，他年轻时，晚上在院子里乘凉，突然有人翻墙头进来。 那时候爷爷才二十多岁，刚从地里干活回来，洗完澡搬了张竹椅坐在院子中间，手里摇着蒲扇，天刚擦黑，月亮已经挂在东边的树梢上。院子里种着一棵石榴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墙头的瓦片突然哗啦一声响，爷爷抬头一看，一个黑影从墙上翻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还闷哼了一声。 爷爷当时没敢出声，握紧了手里的蒲扇，心想这是遇到小偷了。可那黑影爬起来后，没往屋里闯，反而朝着爷爷这边走过来。走近了才看清，是同村的王大叔，他脸上全是汗，衣服也被挂破了好几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手帕。 王大叔走到爷爷跟前，喘着粗气说，他儿子小栓子突然肚子疼得直打滚，村里的赤脚医生不在家，家里又没别的交通工具，想起爷爷有辆二八自行车，就急着翻墙过来借。爷爷一听，赶紧站起来说，你咋不喊一声，这么翻墙多危险。王大叔说，怕耽误时间，小栓子疼得快晕过去了，实在没辙才这么办。 爷爷没再多说，领着王大叔去柴房推自行车，又回屋拿了手电筒和几件厚衣服。出门的时候，王大叔的媳妇已经抱着孩子在院门口等着了，小栓子脸色发白，嘴里不停哼着。爷爷让王大叔媳妇抱着孩子坐在自行车后座，自己扶着车把，王大叔在旁边跟着跑，一路朝着镇上的医院赶。 那时候的路全是土路，坑坑洼洼的，晚上又黑，爷爷只能靠着手电筒的光慢慢骑。走到半路，手电筒突然不亮了，爷爷就让王大叔拿着电池晃一晃，勉强能照个亮。小栓子在后座上时不时哭一声，他媳妇就不停地哄着。爷爷骑得满头大汗，胳膊都酸了，也不敢停下来歇，只想着快点到医院。 骑了快一个小时才到镇上的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急性阑尾炎，得赶紧做手术。王大叔当时就慌了，说家里没带那么多钱。爷爷二话没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又跟医院的护士求情，总算让医生先安排手术。 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医生出来说手术很成功，孩子没事了。王大叔夫妻俩拉着爷爷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眼泪都掉下来了。爷爷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客气啥。等王大叔家的亲戚赶过来送钱，爷爷才骑着自行车往家走，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累得倒在竹椅上就睡着了。 后来，王大叔家特意杀了一只鸡，带着小栓子来给爷爷道谢。小栓子怯生生地给爷爷鞠了个躬，说长大了要报答爷爷。爷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他以后好好读书。从那以后，王大叔家不管有啥好东西，都会给爷爷送点过来，两家的关系也越来越近。 爷爷说，那时候的人都实在，遇到难处互相帮衬是常事。要是换现在，估计没人会这么翻墙借车了，都有手机能叫救护车，交通也方便。但他总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还有王大叔着急的样子，还有小栓子被救过来后，那张慢慢有了血色的小脸。有时候乘凉的时候，爷爷还会指着墙头跟我说，当年王大叔就是从那儿翻进来的，瓦片都摔掉了好几块，后来还是他帮忙补上的。 现在爷爷年纪大了，院子里的石榴树还在，每年都会结满红彤彤的石榴。王大叔也早就不在了，小栓子后来考上了大学，在城里安了家，每年过年都会来看爷爷，每次来都会提起当年的事，说要不是爷爷，他可能就没了。爷爷总是摆摆手说，过去的事了，别总挂在嘴边。但我能看出来，爷爷心里挺为这事骄傲的，他总说，人活着，能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说不定哪天自己也会遇到难处。 有一次我问爷爷，当时翻墙头进来的要是真小偷，他咋办。爷爷说，那时候年轻，力气大，真要是小偷，他手里的蒲扇也能当个武器，实在不行就喊邻居。不过幸好是王大叔，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咋样。说着，爷爷就笑了，手里的蒲扇摇得慢悠悠的，就像当年乘凉的时候一样，只是院子里的风，好像还带着当年的味道，轻轻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