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省考古队最年轻的古文字专家。
耗时半个月,我通宵达旦,终于破解了一座新出土大墓中最关键的铭文。
就在我准备向队长和省里来的领导汇报时,我的弟弟,一个靠关系塞进队里“锻炼”的临时工,却突然冲出来,大声说出了铭文的准确释义。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弟弟“扑通”跪倒在我脚边,哭着拽住我的裤腿:
“姐,我知道你想把这个发现瞒下来,为了独立发表论文,评上职称风风光光地出国。”
“可这是国家的文物,不能为了你个人的前途就瞒报啊!”
全场哗然。
领导面色铁青,当场宣布暂停我的工作,进行思想审查。
我的未婚夫,说我思想腐化,竟然想拿国家的珍宝当敲门砖,当众撕毁了我们的婚约。
爸妈打来电话,痛骂我辜负了国家的培养,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而弟弟林骏,靠着我的成果,成了考古界的青年新星,被破格推荐去读了大学。
九十年代,他成了著名的学者教授。
新千年后,他坐上了省文化厅副厅长的位置,风光无限。
而我,一辈子未嫁。
微薄的工资,全都被爸妈拿去给弟弟换大房子、买小汽车。
后来我重病死在医院时无一人替我收尸。
再睁眼,我回到了向领导汇报铭文前。
1
照片的边缘已经微微卷起,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小林,好了没有?”
门外传来队长李振华的声音。
“省里来的张教授和领导们都等着呢,就等你的惊人发现了!”
李队长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张教授。
我的心沉了下去。
前世,就是这位德高望重的张教授,在听完林骏的诬陷后,第一个痛心疾首地拍板。
“暂停她的工作,立刻进行思想审查!”

我收回思绪,目光落在桌上那叠照片旁的手稿上。
门被推开了。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高建军走了进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是我的未婚夫。
“小雅,别太累了。”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脸,直接落在我桌上的手稿上。
“这次的发现,能让你评上副研究员了吧?”
我没说话。
门外传来同事们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真厉害,林雅才二十三岁吧?”
“可不是,咱们队里最年轻的专家。”
“这次要是评上副研,以后前途无量啊。”
这些话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酸味。
李队长以为我被这些话影响了,笑着替我解围。
“小林第一次做这么重要的汇报,紧张是难免的,大家别给她压力。”
我抬起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队长,我没事。”
“我只是在做最后的复核,确保万无一失。”
李队长欣慰地点点头,转身出去招呼领导。
高建军凑了过来,想伸手拿我的手稿。
“我帮你看看?”
我伸手按住手稿,把他隔开。
“不用了,我自己来。”
在他僵住的表情中,我抽出最上面那份手稿,放到最显眼的位置。
那份手稿上,有一个我故意留下的,细微但致命的错误。
而真正那份完美无误的最终稿,被我压在最下面,藏在了一本厚厚的《说文解字》里。
我看着高建军不自然的神色,脑中一片清明。
前世,我通宵破解铭文后,累得在桌上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桌上多了一份还没凉透的饭菜。
当时我以为是高建军送来的。
现在想来,唯一能自由进出我宿舍,翻动我东西,还不会引起我丝毫怀疑的人。
只有我的好弟弟,林骏。
2
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笔记本。
“我再去资料室核对一个数据,马上回来。”
高建军立刻跟了上来,拦在我面前。
“小雅,不着急这一时。”
他脸上挂着虚假的关心,眼神却有些飘忽。
“对了,爸妈前两天托我捎信,让你别忘了给林骏找个正式工作的事。”
“他一个临时工,总这么晃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絮絮叨叨,话里话外都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帮扶娘家。
前世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他是真心为我考虑。
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推开他。
“这事回头再说。”
我快步走向资料室,给林骏创造出足够的时间。
五分钟后,我回到会议室。
所有人都到齐了。
省里来的领导、德高望重的张教授、考古队全体成员,还有几个拿着相机的报社记者。
气氛热烈而庄重。
我成了全场的焦点。
李队长让我坐到主席台,亲自把话筒递给我。
“小林,开始吧,让我们都开开眼。”
我握住话筒,目光扫过全场。
我看到了满脸期待的李队长,看到了目光灼灼的张教授。
我看到了角落里假装镇定,手心却在裤子上不断摩擦的高建军。
最后,我的目光停在了会议室的后门。
那里,一个瘦弱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
“等一下!”
一声嘶哑的呐喊,石破天惊。
会议室的后门被猛地推开。
林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像一道旋风般冲了进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状况惊得愣住了。
在全场震惊的目光中,林骏直直地冲到主席台前。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然后,他大声地,一字不差地,将我那份错误手稿上的释义背诵了出来。
“......墓主人乃前朝罪臣,为躲避追杀,隐姓埋名,客死异乡!”
全场寂静。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惊叹和议论。
林骏背诵完毕,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脚边。
他死死拽住我的裤腿,嚎啕大哭。
“姐!我知道你想把这个发现瞒下来,好独立发表论文,评上职称风风光光地出国!”
他的声音字字泣血,充满了委屈和挣扎。
“可这是国家的文物啊!我们不能为了个人的前途就瞒报啊!姐!你醒醒吧!”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从震惊、赞赏,瞬间变成了对我的质疑、鄙夷和愤怒。
张教授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
他几步走上台,从林骏手里夺过那份他早已准备好的,“默写”出来的手稿。
那份手稿,自然就是我故意放在桌上那份错误版本的完美复刻。
张教授拿着手稿,与投影上的铭文照片一一比对,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高度吻合。
他看向林骏的眼神,从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好样的!年轻人,你有风骨!”
李队长也一脸激动地扶起林骏,“小骏,你做得对!你保护了国家的财产,你是英雄!”
高建军在此时,义正言辞地站了出来。
他指着我,满脸的痛心和失望。
“林雅!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想拿国家的珍宝当敲门砖!你的思想已经腐化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整个会场。
“我高建军,绝不能容忍我的伴侣是一个思想有问题的人!从现在起,我跟你解除婚约!”
一片叫好声响起。
林骏成了不畏强权、揭露黑幕的英雄。
高建军成了大义灭亲、立场坚定的好青年。
而我,成了那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在所有人的口诛笔伐中,我异常平静。
我拿起话筒。
“我请求组织封存所有研究资料,进行调查。”
我的话,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是爸妈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