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观测者的抉择
第一章：废墟与回响
光芒吞没了一切。
不是温暖的光，而是某种冰冷的、剥离性的纯白，仿佛将凯从里到外彻底扫描、解析了一遍。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段被读取的数据，在无尽的白色虚空中漂浮，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坐标。
唯一清晰的，是那个冰冷的声音最后的回响：
「选择权，在你手中。」
选择？改变世界？他连自己身处何地，是生是死都无法确定。
不知过了多久，那纯粹的白开始褪去，如同潮水般退却。沉重的坠落感袭来，伴随着粗糙的摩擦感和飞扬的尘土。
「咳……咳咳……」
凯猛地咳嗽起来，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熟悉的卧室天花板，也不是那座阴森的古堡穹顶，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布满裂纹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
他撑起身体，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废墟之中。断裂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钢筋、破碎的玻璃……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文明的残骸。他依旧穿着进入古堡时的那身衣服，但已变得肮脏破旧。
这里是……现实世界？
他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城市的废墟，高楼大厦只剩下骨架，街道被瓦砾掩埋，死寂笼罩着一切，只有风声在断壁残垣间呜咽。
这就是他「赢」得的未来？一个被毁灭的世界？
不，不对。
凯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属于他，凯。不是任何其他人的躯壳。灵魂与身体统一的实感如此清晰，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至少，这一点是真实的。
他活下来了。以「凯」的身份。
但代价是什么？那十一个被抹杀、被格式化的灵魂和身体？这个一片死寂的世界？
他开始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行走，试图找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任何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的信息。走了不知多久，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风声，他一无所获。
饥饿和干渴开始折磨他。他找到半瓶在瓦砾下压扁的、不知过期多久的瓶装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下去。又找到一些包装破损、但看起来还能吃的压缩饼干。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他找到一个相对完好的地下车库角落，蜷缩起来，抵御寒意。黑暗中，古堡里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回放——金发少年的湮灭、女巫怨毒的诅咒、「影」在毒发前的绝望、三号和六号那无声无息的格式化……
那些面孔，那些眼神，那些绝望的呼喊和无声的消亡。他们不仅仅是游戏中的角色，他们和他一样，是被卷入这场残酷仪式的活生生的人。
而他，是踩着他们的「存在」，活下来的唯一一个。
强烈的负罪感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无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选择权，在你手中。」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回荡。
「谁？！」凯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四周，只有一片黑暗。
「我是仪式的维护者，规则的执行者，你可以称我为『观测者』。」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地解释。
「观测者？」凯的声音沙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怎么了？是因为那个仪式吗？」
「这个世界处于一种『停滞』状态。仪式的力量维持着它的基本框架，但生命的活性已被抽离，用于维持仪式本身的运转。你所见的废墟，是现实世界在仪式影响下呈现的『基底』形态。」
「抽离生命……维持仪式……」凯感到一股寒意，「所以，那个狼人杀游戏，是为了……」
「筛选。筛选出足够坚韧、足够幸运，并且与自身『存在』达成高度统一的个体。这样的个体，才有资格触碰仪式的核心，才有能力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选择世界的走向。」观测者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选项一：重置。抹去当前世界的一切痕迹，包括其历史、文明、以及所有未被选入仪式的生命印记，以仪式的能量为基础，重新随机生成一个全新的世界。你将作为旧世界的唯一见证者，或许也是新世界的第一个生命。」
凯倒吸一口凉气。抹去一切，重新开始？这简直是神的权能！但代价是……所有他认识、不认识的人，父母、朋友、无数鲜活的生命，都将被彻底抹去，如同从未存在过。
「选项二：修复。将仪式的能量反馈给当前世界，尝试修复其损伤，唤醒那些被『停滞』的生命。但此过程存在巨大风险，能量可能失控，导致世界结构进一步崩塌，甚至可能将你这个『锚点』也一并吞噬。成功率，无法计算。」
修复？唤醒停滞的生命？这意味着他熟悉的世界有可能回来？但风险同样巨大，可能连他自己也搭进去。
「选项三：维持。你可以选择离开这片『基底』，以你现在的状态，回到现实世界的『表象』层。那里时间依旧流逝，生命依旧活动，但他们会永远生活在仪式无形的桎梏下，周期性地产出能量，维持仪式的存在。而你，作为知晓真相的幸存者，将带着这份记忆，孤独地活下去。」
回到看似正常的世界，但知道一切都被一个古老的仪式所操控，如同生活在楚门的世界？而且，周期性地产出能量……难道，那个狼人杀仪式，并非偶然，而是会不断重复？还会有下一批、再下一批的十二个青少年被选中，重复他们的悲剧？
三个选择，每一个都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重置，是彻底的毁灭与重生，代价是除他之外的一切。
修复，是渺茫的希望与巨大的风险，可能拯救一切，也可能毁灭包括他在内的一切。
维持，是苟且的安宁与永恒的桎梏，他独自承受真相，而悲剧将不断重演。
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插入头发，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根本不是选择，这是三种不同形态的折磨！
「为什么是我？」他抬起头，对着虚空低吼，「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从来没想过要决定世界的命运！」
「因为你在迷局中，守住了『我』。」观测者的声音依旧冰冷，「在灵魂与躯壳的不断错位中，你最终找回了自我，并以其为基点，影响了游戏的结局。这份对『存在』的执着和认知，是行使选择权的基础。」
凯沉默了。他想起了在最后时刻，他回到自己身体时的那种坚定，以及利用「本源统一」这个概念，在绝境中撕开生路的决绝。
那份执着，如今却成了压垮他的巨石。
他看着眼前这片死寂的废墟，想象着父母、朋友可能就沉睡（或者说停滞）在某个角落，等待着被唤醒，或者被彻底遗忘。他想起了古堡中那些消逝的同伴，他们的绝望和挣扎。
他不能轻易做出决定。
「我需要时间。」凯对观测者说，「我需要……看看这个世界。」
「可以。」观测者应允，「你有权了解你将要决定其命运的世界。但选择，必须在能量稳定期内做出。时间，并非无限。」
声音消失了。
凯独自坐在废墟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活下来了，却背负了更沉重的东西。他不是英雄，只是一个在残酷游戏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幸存者，却被推上了决定世界命运的位置。
前方的路，比古堡中的迷局，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