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须臾数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这永恒的诘问——“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常在不眠之夜叩击心扉。当我于某个凌晨行走在尚未苏醒的城市街道,目睹那些已开始劳作的身影时,一个答案渐渐清晰:活着并非为了什么宏大的目的,活着本身,就是全部意义。
那是凌晨四点的城东。路灯昏黄,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位清洁工正挥动扫帚,刷——刷——,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有节奏地回响,仿佛大地平稳的脉搏。我走过她身边,看见额角细密的汗珠折射着微光。她抬起头,我们目光相遇。那一刻,我看到的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惊人的专注与平静。她不需要哲学家告诉她扫地的意义——干净的地面就是意义本身。她在活着,通过劳动确证自己的存在。
继续前行,遇见一位代驾师傅倚着电动车小憩。他说要等到天亮后早高峰过去才能收工,“多跑一单,孩子的补习费就多一点。”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但更有光。不远处,早餐摊的夫妇已经燃起炉火,蒸笼冒出的白汽在清寒的空气中袅袅上升,如同生活的图腾。他们谈论着老家孩子的成绩,笑声爽朗而真实。
这些景象让我想起古老的智慧——“百姓日用而不知”。这些凌晨的劳动者们,他们未必读过《庄子》,却用最质朴的方式诠释着“道在瓦砾”:活着不是为了抵达某个辉煌终点,而是在每一个当下,全情投入地生活。扫地时认真扫地,等待时安心等待。他们从不在自身存在之外苦苦寻觅别的意义,因而避免了时代病——那种将人生工具化后产生的巨大虚空。
反观我们,常被“究竟为了什么”所困,仿佛找不到一个足够辉煌的理由,眼前的日子就值得怀疑。于是将人生割裂为“此刻的苟且”与“远方的诗”,在无尽的追逐中耗散了真正的生活。而那些凌晨的劳动者启示我们:生命不需要一个外在的勋章来证明价值。活着、感受着、劳动着、爱着,这一切实然的体验,就是应然的意义。
天快亮了。第一班公交车驶过街道,早点铺的香气弥漫开来。城市即将迎来喧嚣,而那些最早唤醒它的人,正默默退入背景。我忽然明白,人生确如须臾,但不必为此惶惑。就像那位清洁工,她不会问扫地是为了什么——她在扫地,她在生活,这就够了。
活着究竟为了什么?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本身,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当晨曦终于洒满街道,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珍惜这须臾数年,认真过好每一个日子,在具体的生活中扎根。如此,便是对生命最大的敬畏,便是在有限中活出了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