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年间，青石镇有个石匠叫陈老实，爹娘走得早，只留下他和弟弟陈阿贵。陈老实手巧心善，凿碑刻像的活计做得精细，可弟弟阿贵被他惯得游手好闲，娶了个媳妇王氏更是尖酸刻薄，日子久了，这家里的话语权倒全落到了王氏手里。

那年霜降，陈老实去后山采青田石，在山涧边撞见个蜷缩的女子。女子穿着破棉袄，头发结着霜花，见人只往后缩，嘴里发不出半句完整的话。陈老实心一软，摸出怀里的热红薯递过去，女子接了，小口小口啃着，眼泪却顺着冻得通红的脸颊往下掉。

这女子是个哑子，没人知道她从哪来，陈老实看她可怜，便把人带回了家。王氏一开门见是个哑妇，脸当即沉了：“哥，咱家里本就紧巴，你还捡个累赘回来，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陈老实皱着眉：“她无依无靠，咱先收留她，等开春再想办法。”

往后的日子，哑妇倒勤快。天不亮就起来扫院子、纳鞋底，陈老实去做工，她就提着篮子送午饭，饭菜虽简单，却总把肉埋在陈老实碗底。王氏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痛快，总指桑骂槐，哑妇从不还嘴，只是默默把王氏摔在地上的碗筷捡起来。

转年清明，哑妇突然干呕起来，陈老实请了郎中来看，才知是怀了身孕。王氏这下更慌了 —— 要是哑妇生了儿子，陈老实的心思全在她们母子身上，自己和阿贵岂不是要受委屈？她夜里跟阿贵嘀咕：“这哑子要是生个丫头还好，要是生了小子，往后咱娘俩的日子可就难了。” 阿贵被她说得动了心，两人竟合计起坏主意。

入秋时，哑妇生下个白胖小子，陈老实给孩子取名 “小石头”，整日笑得合不拢嘴。可没等月子坐完，王氏就开始作妖。先是说哑妇 “克家”，家里的鸡丢了、菜枯了，都赖在哑妇头上；后来又趁陈老实去邻镇做工，偷偷把小石头抱到自己屋里，不让哑妇喂奶。哑妇急得直拍门，王氏隔着门骂：“你个哑巴，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哪配当娘？”

这天夜里，陈老实收工回家，刚进门就被王氏拽住：“哥！不好了！这哑子偷家里的银镯子，还想把小石头抱走！” 陈老实一愣，转头看哑妇，哑妇正抱着小石头，手里攥着个布包，急得直跺脚，眼泪哗哗流。王氏趁机推了哑妇一把，哑妇怀里的小石头 “哇” 地哭了，布包掉在地上，滚出个银镯子 —— 那是陈老实娘生前留下的，他早早就给小石头收着了，哪是哑妇偷的？

可没等陈老实弄清，阿贵就拎着根木棍冲过来：“哥，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女人，留着就是祸害！” 两人一唱一和，硬是把哑妇往外拖。陈老实想拦，却被阿贵死死拽住：“哥，你要是护着她，咱兄弟就没的做了！”

那天正是冬至，下着鹅毛大雪。哑妇被推出家门时，只穿着件单衣，怀里还紧紧抱着小石头。她回头望了望陈家的方向，陈老实被王氏堵在屋里，只能隔着窗户缝看着她，眼泪把窗纸都打湿了。

哑妇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走到后山的破庙前，她实在走不动了，抱着小石头缩在墙角，孩子冻得直哭，她把孩子贴在胸口，用自己的体温焐着，心里又冷又痛，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哑妇迷迷糊糊听见 “呜呜” 的叫声。她睁开眼，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蹲在面前，狐狸嘴里叼着块烤得温热的野兔肉，旁边还放着些干草。哑妇一愣，这狐狸她认得 —— 去年冬天，她在山涧边见过它，当时狐狸的爪子被猎人的夹子夹伤了，是她偷偷拆了自己的棉袄，给狐狸裹伤，还把仅有的干粮分给它。

白狐把兔肉推到哑妇面前，又用尾巴扫了扫干草，像是让她给孩子铺着。哑妇抱着孩子，一边吃兔肉，一边掉眼泪，白狐就蹲在旁边，安安静静陪着她。

天亮时，白狐突然站起来，朝哑妇叫了两声，转身往山里走。哑妇犹豫了一下，抱着小石头跟了上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白狐停在一棵老松树下，用爪子刨了刨雪，露出个木盒子。哑妇打开一看，里面竟放着一锭银子，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恩人莫怕，此银可安身，陈家欠你，自会偿还。”

原来这白狐通人性，知道哑妇受了委屈，特地来报恩。哑妇拿着银子，在镇上租了间小房子，靠着给人缝补衣裳过日子。小石头渐渐长大，聪明伶俐，总问娘：“爹在哪呀？” 哑妇就指着远方，眼里满是思念。

这天，陈老实去镇上买药材，路过一家布店，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 哑妇正给人缝衣裳，旁边的小石头拿着个拨浪鼓，笑得正欢。陈老实心里一酸，快步走过去，哑妇看见他，身子一僵，抱着孩子想躲。陈老实急忙说：“我知道错了，是我没保护好你们，跟我回家吧。”

哑妇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张纸条，那是她请人写的：“我不怪你，只是陈家我回不去了。你若想孩子，便常来看看。” 陈老实看着她，眼泪掉了下来：“是我对不住你，往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

后来，陈老实时常去看小石头，给孩子带些点心、玩具。王氏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整日唉声叹气，没过两年就病倒了。临终前，她拉着陈老实的手说：“哥，我错了，不该赶走哑嫂和小石头……”

哑妇凭着那锭银子和自己的手艺，日子渐渐好起来。小石头七岁那年，哑妇突然能说话了 —— 原来她当年是被人贩子拐走，受了惊吓才说不出话，这些年心里的结解开了，竟慢慢恢复了。小石头背着书包上学那天，哑妇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的背影，又望向远方，眼里满是希望。

而那只白狐，偶尔还会来镇上，在哑妇家的窗台放些野果。人们都说，这是善有善报，那些真心待人的好，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