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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青春 | 故园颜色

图/电影《时时刻刻》剧照 当故园像一个概念浮现于我的记忆中时,最显著的特征,是颜色。昏黄是底色。 我在泥瓦房里长

图/电影《时时刻刻》剧照

当故园像一个概念浮现于我的记忆中时,最显著的特征,是颜色。昏黄是底色。

我在泥瓦房里长大。雷雨时,黄墙青瓦挂起黄色雨帘。窗户塑料布在阳光与烟火熏烤下染上浑浊的黄,变得脆弱,常被风雨摧毁。我们一边尖叫,一边用新塑料布遮窗挡风雨,像战斗一样刺激。

雨过天晴,村里的泥瓦房如陈旧贝壳,住着的人在乡土世界自成天地。

外婆是其中最坚韧的人。她总在田间与灶台旁忙碌。停电的夜晚,即便无事可做,她也会点亮煤油灯,烧水和糯米粉做糍粑。蒸熟的糍粑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暖黄色。她眼深如井,头发微卷,年轻时定是美人。可她长在多子女家庭,众人生活在饥饿劳累中,无人留意她的青春。从我记事起,外婆已老成所有外婆的模样。后来日子好了,可她常年日晒雨淋的皮肤,是洗不淡的黑黄色。

父母推倒泥瓦房建起三层小楼,固执选了白色地砖,似在与浑浊生活抗争。但长辈们常常带两腿黄泥回家,在白地砖上留下两行泥脚印。农家用柴火做饭,灶房烟火日日舔舐灶头腊肉与新屋墙壁,将它们染成相近的颜色。

我们很少买白色衣袜,即便买了穿上,它们也会在浆洗中变成暗黄。

昏黄背景上,最清晰的是黑白两色。

幼年记忆多停在夏天:阳光发白,稻田浮光跃金,白鹤静候,偷抓稻香鱼,人一靠近或丢石头,它们便扑棱飞起,张开白色翅膀,像撕碎的锋利云朵,迅速消失在碧空或藏身进深绿山林。邻村妇人背白色泡沫箱卖冰棍,本村伯伯叫卖米糕。我们揣着零花钱追赶,遇到好说话的卖家,还能用大米换这些美食。

为省电,白天做完需光照的事,入夜后大人们在月光下聊天,或关灯看黑白电视。小孩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玩累了就随便在哪一家的床上睡去。

学生们没彩色笔,美术课用铅笔画画,课后用炭条画格子玩跳房子,乐此不疲。

昏黄与黑白之上,跳跃着紫与红。那是胭脂花、凤仙花和紫云英的颜色。它们虽能开多种颜色的花,但乡下最常见的是紫与红,或许是农家偏爱这份喜庆热闹。它们看似娇贵实则皮实,在房前屋后肆意绽放,颜色浓郁得近乎浪费。

它们成熟得十分张扬:果实爆炸,种子四散,去石缝瓦间、土沟草坪寻下一轮回。

胭脂花和凤仙花尚有观赏价值,紫云英在乡下只是绿肥和牛羊饲料,却依旧气势浩荡铺在田里,开得如云如霞。我们用它们装扮自己:戴头上、挂耳颈、捣碎染指甲……小小的女孩们都觉得,再不会有比这更美丽富有的时刻。

那时仿佛活在时间之外,不知道也没想过要找一条出路。

此时此地回头望,旧时故园月色,已照不到我。

我深知乡下姑娘的局限,却无意与之缠斗,于是写下这些敝帚自珍的文字。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而言,虽不必美化故地,却也不必因它未托举我而冷眼批判。于我,最重要的是看清人的困境,对万物怀一份理解。

原文首发于《时代邮刊》第496期

2025年11月· 新青年

编 辑 | 胡晨曦

审 核 | 李 玲

终 审 | 黄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