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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工龄与五万“买断费”:父母那代人的职场坚守与无奈

在那个“一份工作干一辈子”的年代,父母辈对工作的珍惜,是我们这代人难以完全共情的执念。他们把“有个正式工作”当作安身立命

在那个“一份工作干一辈子”的年代,父母辈对工作的珍惜,是我们这代人难以完全共情的执念。他们把“有个正式工作”当作安身立命的根基,把“踏实肯干”视为安身立命的准则,哪怕遭遇不公,也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父亲在电表厂十八年的职场生涯,就像一面镜子,照见了那个年代普通劳动者的坚守、辛酸与无奈,也让我深刻体会到:太过隐忍的“好说话”,有时换来的只是自身权益的受损。

我记事起,父亲就已经在西安的电表厂上班了。那时候村里大多数人都是靠种地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忙到头也只能勉强糊口。父亲能进工厂当临时工,在村里人眼里已是“有出息”的象征——毕竟在那个年代,“吃公家饭”意味着稳定的收入和体面的身份。我上小学时,父亲只有周末放假时才会回来,周五下班回来,周一早上赶最早一趟车又去上班,每次回来都带一些村里小朋友没有见过的零食。那些在当时并不算稀罕的零食,却成了我童年里最珍贵的甜蜜,也让我在小伙伴面前多了几分骄傲。

初中暑假,我曾跟着父亲去厂里住过几天。那是一个不算大但很规整的厂区,几栋红砖厂房排列整齐,机器运转的轰鸣声日夜不停。父亲的宿舍在厂区角落的二层小楼里,两张铁架床、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便是全部家当。食堂的饭菜简单却管饱,白菜豆腐、土豆炖肉轮换着来,父亲总会把碗里的肉夹给我,说自己在厂里天天能吃到。闲暇时,我跟着父亲逛厂区,看工人们穿着蓝色工装在流水线上忙碌,看父亲熟练地操作着机器,眼神专注而认真。那一刻,我觉得父亲格外优秀——他用一双勤劳的手,撑起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也给了我远超同龄人的物质条件。

父亲在厂里干了五年临时工后,终于转为正式工。那天他特意买了肉和酒,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他说:“以后就是公家的人了,老了也有保障了。”从那以后,父亲工作更加勤恳,加班加点是常事,哪怕节假日,只要厂里有事,一个电话他就会立刻赶过去。他总说:“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得好好干,不能辜负厂里的信任。”这一干,又是十三年。十八年的时光,父亲从青涩的青年变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他的双手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操作机器留下的印记;他的腰背也有些佝偻,那是日复一日劳累的证明。厂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见证了他的付出与坚守。

可命运似乎总爱和老实人开玩笑。在父亲工作的第十二年,厂里开始出现经济不景气的迹象。订单减少,工资发放变得断断续续,有时候甚至要拖欠好几个月。更让人揪心的是,社保也悄悄停缴了——之前的五年临时工期间,厂里压根没给父亲交过社保,转为正式工后缴纳的七年社保,也因为后续三年的停缴而断了档。父亲嘴上没说什么,但我能看出他的焦虑,他开始在下班后去打零工,补贴家用,也默默盼着厂里能好起来。

我大学毕业那年,厂里的情况彻底恶化。不再有固定的上班时间,改成了“有活就通知,没活就待业”的模式。没有活干的时候,父亲就只能在家附近找些临时工做,收入不稳定,社保更是彻底断了。就这样勉强维持了两年后,厂里终于撑不下去了,通知所有员工不用再来上班——相当于变相辞退,却没有任何说法。更过分的是,当父亲去咨询养老保险转移事宜时,厂里竟然提出:想要把养老保险转走,必须给公司交五万元“手续费”。

五万元,在当时对我们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父亲一辈子省吃俭用,哪里舍得拿出来?他心疼这笔钱,也觉得这要求不合情理,便犹豫了。他想着或许过段时间厂里会改变主意,或许能找到更合理的解决办法,可他没等到这一天。一年后,当他再次去厂里要求转移社保时,对方竟然把“手续费”涨到了八万元。父亲得知消息后,整个人都蔫了,他不停地自责:“都怪我,当时要是果断点交了五万元,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看着父亲懊悔的样子,我心里既心疼又气愤。

我查阅了相关的劳动法规定:公司经营不善宣布破产,应当按照劳动者的工作年限支付经济补偿金,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父亲工作了十八年,理应获得十八个月的工资作为赔偿;此外,厂里欠缴的八年社保(五年临时工期间未缴纳+后续三年停缴),也应当依法补缴。算下来,厂里至少要赔偿父亲几十万元。可父母那代人,总有着根深蒂固的“不想惹事”的想法,他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打官司麻烦,也怕得罪人。父亲总说:“厂里也不容易,老板都把房卖了,咱们就别再为难人家了。”

我不甘心父亲的付出就这样被辜负,劝他让厂里补缴社保,哪怕不能拿到赔偿,至少把社保交够十五年,以后退休了能有份退休金。可父亲找了厂里好几次,新上任的总经理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之前的事是上任总经理负责的,和我没关系。厂里现在没钱,老板都跑路了,我也没办法。”父亲心软,听对方这么说,竟然真的不忍心再追究了,只想着能把养老保险顺利转出来就行。可即便如此,厂里还是坚持要他补钱。

实在没办法,我带着父亲去了劳动仲裁委咨询。可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劳动仲裁的时效是一年,父亲已经超过了时效,无法受理,建议我们去法院起诉。我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法院立了案,可结果依然让人失望。法院联系厂里时,对方说公司已经没什么人了,也没有任何资产可供执行。法官还说,如果要上门调查,需要额外支付费用。父亲听后,摇了摇头说:“算了,折腾来折腾去也没结果,还得花钱,就这样吧。”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直到后来社保颁布新规定,养老保险以后不用去前公司办理转移手续,只要原单位停缴,新单位就可以直接续缴,父亲的社保问题才终于得到解决。可十八年的工龄、被欠缴的社保、应得的赔偿,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也让我彻底明白:太过好说话,只会让自己吃亏。

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工作。我在一家公司做人事工作,见过太多类似的情况:遇到不好说话、懂得维护自身权益的员工,公司总会无限放低要求,尽可能满足他们的合理诉求;可遇到像我父亲这样老实、好说话的员工,公司就会习惯性地敷衍、推诿,甚至侵犯他们的合法权益。为什么老实人总是容易被欺负?因为他们善良、隐忍,不懂得拒绝,不懂得维权,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有些时候,退一步换来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得寸进尺。

父亲的十八年职场生涯,是那代人坚守与无奈的缩影。他们珍惜工作,敬畏劳动,把忠诚和勤恳刻进了骨子里,却因为不懂法、不愿惹事,在权益受损时选择了沉默和退让。如今,时代变了,我们不再需要像父母那代人那样“一份工作干一辈子”,但他们身上的勤恳与坚守依然值得我们学习。同时,我们更应该学会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当权益受到侵犯时,不能一味隐忍,要勇敢地站出来,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父亲现在偶尔还会提起电表厂的日子,语气里有怀念,也有遗憾。我知道,那十八年的时光,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里有他的青春、他的付出,也有他的委屈与不甘。而我能做的,就是在照顾好他的同时,也提醒身边的人:善良要有锋芒,隐忍要有底线,不要让“好说话”成为别人欺负你的理由。毕竟,只有懂得维护自己的权益,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稳、更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