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06年,我脱下军装,手持一纸退伍令,站在军营大门外,前路如同迷雾。此后十八年,我像一名没有地图的士兵,在社会这片新战场摸索前行。曾作为创业青年在商海沉浮,饱尝理想与现实的落差;最终在平凡的社区工作中,找到了“为人民服务”这句话最踏实的注脚。
这不是一本英雄的传记,而是一个普通人的“二次成长”史。它关于如何将军营淬炼的筋骨,融入市井的烟火;关于在无数次碰撞后,如何学会与生活和解,并最终变得“人间清醒”。
如果你也正经历人生的转折,或在寻找自己的一方天地,我的故事,或许能给你一份真实的参照和前行的力量。
第一章 离开的那一天
2006年冬日的某个清晨,天色是一种掺着灰的鱼肚白,风刮在脸上,带着东北特有的、如同细沙般的凛冽。我站在喧嚣的人群里,看着身边那些熟悉的战友,一个个默不作声地卸下肩章、领花。那些曾经象征职责与荣耀的金属物件,落入掌心时,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整个过程,我心中一片死寂,没有丝毫波澜。
退伍命令早已宣读完毕,大家背上鼓鼓囊囊的行军包,像过去无数次演练那样,沉默地排队上车。当大巴车引擎启动,缓缓驶过那道熟悉的营门时,我甚至没有想过,要回头再看一眼这个我生活了近五年的地方。
或许,我的告别早在一年前就已提前预演,若不是祝助理当时一番恳切的劝慰,我早在去年的这个时节,就该离开了。记得往年送别老兵,总是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和拥抱像是固定的仪式。而这一次,我发现自己像个被抽空了情感的傻子,异常淡定。
现在想来,五年前,我选择踏入军营,骨子里就带着一种逃避的心态——逃避因误入传销而错过大学校园的现实,或许也逃避那个迷茫的自己。五年后,当我离开,我发现自己再次选择了逃避,逃避这种令我感到窒息的、程式化的深情。
这五年,是一段被极度压缩的时光。我曾在无数个夜晚痛苦辗转,也被沉重的抑郁笼罩过;当然,我也骄傲地挺起过胸膛,在训练场上赢得过喝彩。但在离开的这一刻,盘踞在我心头最强烈的情绪,竟然是“迫不及待”。我仍记得最初从北京新训大队分到沈阳时,内心的那份抗拒。我畏惧这片土地的严寒,甚至荒唐地以“跳车”相胁,结果,“屌兵”这顶帽子,便沉沉地扣在了我的头上,直到我留队转改士官,当上了班长,旁人的眼光才渐渐有了改观。
大概在十多年前,我曾动笔写过一篇《流浪的影子》,初衷就是想记录自己如何懵懂地走进部队,以及在这里经历的种种。可惜,故事写到四十二章,便再也进行不下去。如今回想,似乎是内心深处有一股力量,在强烈地排斥着对那段经历的细致回溯。
前些天,和一位老同学聊天,我们同年入伍,他在陆军,而我则在武警。我说,这么多年过去,我这坏脾气好像一点没变。部队的五年,非但没能磨平我的棱角,反倒让我的性格里,滋生了一些更难以被外人理解的怪异。
直到今天,时间已悄然流走了近二十年,可离开那天的心情,那份毫无留恋的决绝,我仍旧记忆犹新。在沈阳北站冰冷宽阔的站台上,面对前来送行的战士和干部,我只是咧嘴一笑,轻松地说:“走了,有机会再聚。”随即转身踏入车厢。同行的二黄愣愣地看着我,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丫是不是太冷血了?”
冷血?
或许吧。
当年带新兵时,他们就都说我冷血,说我不近人情。就连关系一向不错的司务长,也常常摇头,说永远搞不懂我脑子里在想什么。N年后,2018年的冬天,我们几个老班长相约重回沈阳,酒过三巡,他依旧拍着我的肩膀,重复着那句:“你呀,还是那么让人搞不懂。”
所以你看,这些年,我大概真的从未变过。骨子里,我就是个这样古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