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老妈妈摸索着摸到炕沿，枯瘦的手在空气中虚抓了两下，终于碰到汤德远的胳膊。“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苦，”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定海神针似的稳，“你爹昨天还念叨，说当年他送你去参军，就没盼着你当逃兵回来。”
汤德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窗，在地上投出歪歪扭扭的树影，像极了老山东离开时的背影。他想起入伍那天，父亲把磨得锃亮的镰刀塞进他背包，说“保家卫国和护着咱这山头一个理，不能退”；想起训练时连长说“军人的孝，是让爹娘能安安稳稳坐在院里晒太阳”。
“娘，可爹他……”话到嘴边，却被老妈妈打断。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张叠得平整的红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光荣军属”四个字——那是去年村里送过来的，边角都被摸得起了毛。
“你爹说，这纸比啥药都管用。”老妈妈把布包塞进他手里，“你要是躲着不出去，这纸就成了烧纸了。”
鸡叫头遍的时候，汤德远终于站起身。他把布包揣进怀里，又给炕上的父亲掖了掖被角，然后走到院门口。东方刚泛起鱼肚白，老山东居然就站在院外的老槐树下，手里还提着半袋玉米面。
“想通了？”老山东把玉米面递过来。
汤德远接过袋子，重重点头：“叔，我跟你归队。”
晨光里，两个人的身影朝着村口走去，越走越远，却像扎在这片土地上的根，稳稳妥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