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41军侦察连连长崔英拍下了顺牺牲前的最后一张照片。他一身戎装,手拿望远镜,腰间挂着手枪和匕首,正在观察前方敌军的动向。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眉宇间透露着英气,看起来,俊朗帅气,干净利落。
法卡山南边的山沟里飘着薄雾,侦察兵们猫着腰在灌木丛里挪动,走在最前头的崔英顺突然抬手,后面二十多号人齐刷刷蹲下。
他掏出兜里皱巴巴的电报纸,第三回看见"父病危"三个字,喉结上下滚了滚,把纸片重新揣回作战服内袋。
这是1981年5月,边境上的木棉花开得正艳,崔英顺带的侦察连刚完成前沿阵地测绘,正往三号高地穿插。
战士们都知道连长家里有事——前些日子通讯员送电报时,有人瞅见信封角上沾着泪渍。
可谁也没听见他跟营长提过半个字,照样带着大伙儿在雷区里开道,用探雷针一寸寸戳了三十多里山路。
山坳里突然炸起迫击炮的尖啸,崔英顺一把扯住要往前冲的新兵,望远镜里闪过越军钢盔的反光。
"二排左翼包抄,机枪班架住制高点!"他扯着嗓子吼,腰间的五四式手枪撞在匕首鞘上叮当响。
战士黄高明猫着腰过来报告,说西坡发现暗堡,崔英顺抹了把脸上的泥,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画的等高线地图,铅笔尖戳着标红圈的位置:"让爆破组带二十公斤炸药,从背阴面摸上去。"
打到后半夜,炊事班老罗猫着腰送饭上来,铝制饭盒里结着层白油。
崔英顺把自己的咸菜罐头塞给发着烧的小战士,转头蹲在战壕里写家书。
钢笔尖在"吾儿"两个字上洇开个墨点——孩子出生三个月了,照片还在挎包夹层里没来得及看。
天亮前总攻开始那会,崔英顺的作战服前襟被露水打湿又焐干了三回,他带着尖刀班冲在头里,胶鞋底碾过弹壳咔咔响。
拿下主峰时,他摸出怀里全家福想瞅一眼,阵地上突然刮过阵带着焦糊味的风,相片纸角燎出个黄边。
转场路上遇见老乡赶着骡子运弹药,崔英顺摸遍全身找出半包大前门塞过去。
骡队刚过山梁,前头开路的工兵突然变了调门喊"有雷",崔英顺一把推开愣住的新兵,自己整个人扑在冒火星的绊发线上。
后来收拾遗物的文书说,那包没拆封的婴儿衣裳口袋里,还塞着张浸透汗水的电报纸。
连里有个规矩,夜哨要给查铺的连长留门闩,黄高明下岗回来,瞅见崔英顺床头的搪瓷缸还冒着热气,里头泡着没喝的中药。
司务长老罗蹲在炊事班后头抽旱烟,火星子一明一暗:"上月俺媳妇寄来的山枣,连长让全分给病号了。"
山火烧起来那年,老百姓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不要命的兵,火舌头舔到油松林那会,崔英顺把湿棉被往头上一蒙就往里冲,胶鞋底烫得滋滋冒烟。
火灭了,他躺在担架上还跟卫生员说笑:"这下省了剃头钱。"转天老百姓送来筐鸡蛋,他全倒进大锅煮成茶叶蛋,挨个塞给出任务的弟兄。
烈士陵园立碑那天,全连凑钱打的长命锁终究没送出去。
营长捧着骨灰盒的手直哆嗦:"他爹是看着电报咽的气。"
墓碑朝北,正对着法卡山主峰。清明时节总有老乡来烧纸,说崔连长爱抽的烟卷,他们年年都供着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