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末年，在大都城被破时，元顺帝的妃子弘吉喇氏已怀孕三个月，没来得及逃出，躲在一个大瓮中避难，被明军搜出。 至正二十八年八月初二，大都城的晨雾里飘着血腥气。弘吉剌氏蜷缩在御花园假山下的大瓮里，绸缎裙摆被瓮口的青苔染出一片片湿痕。三个月大的胎心跳动得像擂鼓，与远处明军攻城的呐喊声诡异重合。 “娘娘，再往里些！” 贴身侍女阿苔将最后一件狐裘塞进瓮口，指尖被碎瓷片划出血珠。昨夜元顺帝带着太子和后妃们从健德门出逃时，弘吉剌氏正犯孕吐，太监传旨说 “车马已满，容后再迎”，如今想来竟是永诀。 五日前的深夜，弘吉剌氏拽着元顺帝的龙袍下摆，“陛下！带上妾身吧” ，腹中绞痛让她几乎跪坐于地。 元顺帝甩开她的手：“朕要去上都重整旗鼓！你怀着身孕，经不起颠簸。留在这里，明军未必会为难妇孺。” “可妾身是弘吉剌部的人！” 她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家族世代与皇族联姻，祖父曾是权倾朝野的丞相。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太子妃的哭喊声，夹杂着车马銮铃的急促声响。 元顺帝猛地推开她，他的靴底踩着碎镜片离去，留下弘吉剌氏一个人。 为了保命，她只能藏身在一个储存冰块的大瓮里。远处传来厮杀声，有明军的喊杀，也有元军的惨叫，还有宫人的哭喊，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这方小小的瓮中世界也跟着不安起来。 “搜！给我仔细搜！” 粗粝的男声刺破晨雾。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明军士兵用长矛拨开假山石，矛头 “铛” 地撞上瓮身。“这里有东西！” 他吆喝着，三个士兵立刻围拢过来。 弘吉剌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腹中胎儿像是感应到母亲的恐惧，猛地踢了一脚。 瓮盖被掀开的瞬间，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弘吉剌氏深吸一口气，忽然挺直脊背，将凌乱的鬓发捋到耳后。 “大胆！”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努力维持着皇族的威仪，“可知我是谁？” 络腮胡士兵愣了愣，随即咧嘴笑起来，露出黄黑的牙齿：“哟，还是个娇贵的！管你是谁，如今这皇宫都是咱大明的了！” 他伸手就要去拽弘吉剌氏的衣袖。“住手！” 她厉声喝道，同时摸出藏在发髻里的羊脂玉牌，“我乃弘吉剌氏，先祖助成吉思汗开国，世代受封。你们主帅徐达，难道不知我家族与中原的盟约？” 士兵的手僵在半空。弘吉剌氏继续说：“洪武皇帝曾言，元室宗戚只要归顺，皆可保全。你若伤了我，便是违背圣意。” 百户挠了挠头，看向同伴：“这……” 他见过缴获的元廷名册，知道弘吉剌氏是大族，但眼前这女子衣衫凌乱，实在不像贵胄。 弘吉剌氏趁机补充道：“我身怀六甲，本欲随元帝北去，奈何病体沉重。你们若能妥善安置，将来我家族必会报答。” 明军将她安置在西侧宫苑，这里曾是她学画的地方。负责看守的是个姓王的小旗，说话带着淮西口音，总爱盯着她隆起的小腹看。 “夫人，吃点吧。” 王旗捧着粗瓷碗进来，里面是小米粥。 “你们主帅何时来见我？” 她放下木梳，铜镜里映出王旗局促的模样。这几日她反复强调家族势力，却始终没等来徐达。 王旗挠挠头：“将军忙着清点国库呢。不过夫人放心，昨日有个蓝将军来看过，说会禀明陛下。” 他压低声音，“听说…… 元顺帝在开平称帝了，国号还叫大元。” 弘吉剌氏握着木梳的手猛地收紧，齿尖刺进掌心。原来他真的称帝了，却没派一兵一卒来寻她。腹中的胎儿又动了，她忽然想起元顺帝曾说，弘吉剌部的女子都像草原上的狼，即使落难也能活下去。 七日后，蓝玉将军带着两个医婆来见她。这位日后赫赫有名的大将当时还只是参将，眼神锐利如鹰：“弘吉剌氏，陛下有旨，念你身怀皇裔，可迁居南京。” “皇裔？” 她冷笑一声，抚上小腹，“这是大元的血脉，你们敢留？” 蓝玉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信封上印着淮西王府的火漆：“吴王世子（即后来的明成祖）说，草原与中原，本就该血脉相融。” 他盯着她的眼睛，“但你要发誓，永不与元廷联络。” 弘吉剌氏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纸的粗糙质感。她忽然明白，自己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家族威名，而是因为腹中的孩子 —— 一个可以用来安抚草原各部的筹码。 弘吉剌氏给儿子取名 “买的里八剌”，蒙古语意为 “永恒的钢铁”。每日清晨，她会教他说蒙古话，用狼毫笔在宣纸上写满无人认识的畏兀儿文。 洪武三年，朱元璋派使者带着买的里八剌北上，与元顺帝交换被俘的明将。 临行前夜，弘吉剌氏给儿子说：“记住，你是弘吉剌部的子孙。” 她抚摸着儿子额前的碎发，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酷似元顺帝的眉眼上。买的里八剌拽着她的衣袖：“娘不跟我走吗？” 她摇摇头，将一枚羊脂玉牌塞进他怀里 —— 正是那枚从发髻中取出的信物：“等你长大了，若还认得这玉牌，就知道娘在哪里。” 后来有人说，她被赐给了镇守云南的沐英为妾；也有人说，她在某个雪夜逃出南京，最终死在寻找上都的路上。 但南京聚宝门的老卒们都记得，有个蒙古女子，每年中秋都会在秦淮河畔放一盏孔明灯，灯上画着草原的狼。 而元顺帝在开平收到儿子时，只是沉默地摩挲着那枚羊脂玉牌。次年，他病逝于应昌，临终前喃喃自语：“若当初带上她……” 话音未落，便咽了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