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深秋,上海公共租界的梧桐叶被冷雨打落,黏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罗格刚把侦探社的玻璃窗擦净,就见一辆黄包车冲破雨幕停在门口,车帘掀开,钻出个穿藏青长衫的老者 —— 前清翰林顾秋白,袖口沾着泥点,怀里却紧紧护着个油布包,像是抱着救命的炭火。
“罗侦探,这次要救的是祖宗留下来的根!” 顾秋白踉跄着进门,不等落座就扯开油布,露出半块刻着云纹的青铜残片,铜锈在灯光下泛着幽绿,“洛阳出土的商周文物,青铜方鼎、玉龙佩,还有一套能印证《尚书》的甲骨片,本要运去南京博物院,可在租界中转时,被日本人的‘东亚考古学会’和俄国人的‘远东珍品行’盯上了!两边都带了枪,明着抢不行,暗着偷也试过,现在把同顺祥古董行围得水泄不通!”
罗格指尖摩挲着青铜残片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在北平,见日本兵把邻居家的青花梅瓶往卡车上搬,老掌柜扑上去阻拦,却被刺刀挑破了手。“这批东西现在在哪?”“同顺祥仓库,老板是我学生周明,昨天被日本人用他妹妹要挟,差点吞鸦片自尽!”
当天傍晚,罗格换了身粗布短打,让耳目 “瘦猴” 扮成挑夫在前探路 —— 瘦猴在租界混了二十年,哪家商行的后门通巷子、哪个巡捕爱收烟土,他都门清。两人绕了三条街,才从同顺祥的后巷窄门钻进去。仓库里,二十出头的周明正蹲在木箱旁抹眼泪,木箱上印着 “易碎” 的英文字样,却被人用刀划开了道口子,露出青铜鼎的兽首纹。
“日本人的头头叫佐藤,是个退役军官,还带了个叫龟田的鉴定师,据说能辨出青铜器的年代;俄国人那边是伊万,以前是沙俄军官,手下有十几个白俄兵,昨天还往铺子里扔了颗手榴弹,说今晚十二点前不交文物,就炸了仓库!” 周明攥着钥匙的手不停发抖,“他们还互相盯梢,昨天佐藤的人想偷偷摸进来,被伊万的人打了回去,现在两边的人都守在巷口,连只猫都跑不出去!”
罗格绕着木箱转了三圈,目光落在墙角堆着的仿品瓷瓶上:“周老板,你表叔不是在苏州巷做仿古青铜器吗?能不能让他今晚赶过来?” 周明愣了愣,突然摇头:“不行!佐藤昨天就查过同顺祥的关系网,知道我表叔的手艺,特意派人盯着苏州巷,只要表叔出门,肯定会被拦下来!”
这倒是个难题。罗格摸出烟盒,刚点燃烟,就听瘦猴在门口低声喊:“罗哥,伊万的人来了,说是要‘检查仓库安全’!” 罗格立刻掐灭烟,让周明把青铜残片藏进灶台,自己则靠在木箱上,装作帮周明清点货物的伙计。
三个穿皮夹克的白俄兵跟着伊万走进来,伊万手里把玩着一把左轮枪,目光扫过仓库:“周老板,文物还在吧?别耍花样,我的人盯着你家妹妹呢。” 他突然蹲下身,手指抠了抠木箱上的刀痕,又用俄语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 瘦猴后来偷偷告诉罗格,伊万是让手下记好木箱的木纹,防止被掉包。
等伊万走后,罗格才松了口气:“看来简单调包不行,他们连木箱纹路都记了。” 他盯着木箱上的英文字样,突然想起什么,“瘦猴,你能不能找到跟这个木箱一模一样的?包括木纹、封条,越像越好。” 瘦猴挠挠头:“英租界的洋行仓库里有,不过得半夜去偷,那里有巡捕守着。”“那就去偷,再找几个木匠,连夜在木箱内侧刻上和真文物一样的纹路 —— 佐藤的人肯定会检查木箱,只要内侧纹路对,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起疑。”
半夜十点,瘦猴带着两个木匠,推着一辆装满木料的板车回来,板车上还藏着个和文物箱一模一样的木箱。苏州巷的老匠人也来了 —— 是刀疤用一辆装着棺材的马车接来的,刀疤曾在俄国黑帮混过,知道白俄兵怕晦气,见了棺材车都绕着走。老匠人打开工具包,掏出青铜粉、旧麻布,开始仿制文物:“青铜鼎的兽首纹得用老铜片熔了补,甲骨片要在火里烤出裂纹,不然龟田那老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凌晨一点,仿制品终于做好了。众人刚把假文物装进木箱,就听巷口传来枪声 —— 佐藤的人跟伊万的人打起来了!罗格跑到后窗一看,只见佐藤举着武士刀,砍倒了两个白俄兵,伊万则躲在面包车里,用冲锋枪扫射。“肯定是伊万想提前抢文物,被佐藤发现了!” 罗格当机立断,“刀疤,你带着老匠人从后门走,去十六铺码头等我们;瘦猴,你跟周明把真文物搬上棺材车,我去引开他们!”
罗格掏出老郑借给他的左轮枪,朝着天空开了两枪。佐藤和伊万的人都愣住了,以为是巡捕来了。罗格趁机大喊:“巡捕房的人来了!想被抓的就继续打!” 佐藤脸色一变,立刻让手下搬假文物箱:“先把东西运到码头,再跟伊万算账!” 伊万也怕巡捕,连忙带着人撤退。
罗格跟着佐藤的人往外滩码头走,心里却捏着把汗 —— 龟田还没检查文物,要是被发现是假的,一切就完了。果然,到了码头,龟田突然拦住手下:“等一下,我要检查文物。” 他打开假文物箱,拿出仿造的青铜鼎,用放大镜仔细看着兽首纹。罗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听到巷口传来马蹄声 —— 是老郑带着巡捕来了!老郑本来是来换班的,见了罗格,立刻明白过来,故意大喊:“佐藤先生,未经许可运输文物是违法的,跟我们回巡捕房一趟!”
佐藤怕被巡捕扣下,一把推开龟田:“别查了,先上船!” 龟田没办法,只能跟着佐藤把假文物箱搬上日本商船。罗格趁机绕到后巷,坐上棺材车,往十六铺码头赶去。
到了码头,货轮已经鸣笛准备出发。周明抱着真文物箱,往船长手里塞了张纸条:“这是顾先生写的,香港的爱国商会会接应您。” 船长点点头,把箱子搬进船舱:“放心,我会用钢板把箱子焊起来,谁也碰不到。”
看着货轮渐渐消失在晨雾里,罗格才松了口气。突然,瘦猴跑过来,手里拿着张报纸:“罗哥,你看!佐藤和伊万在船上打起来了,龟田发现文物是假的,被佐藤砍了,伊万趁机抢了假箱子,结果船撞到礁石沉了!” 罗格接过报纸,只见上面写着 “日俄争夺文物,船沉人亡”,忍不住笑了 —— 这两个强盗,到最后也没拿到真文物。
几天后,顾秋白带来了香港的消息:文物已经交给香港大学的中国考古系保管。罗格把那半块青铜残片放进抽屉,看着窗外的阳光 —— 租界的旗子还在飘,但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些文物会回到祖国,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