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年初秋,一张万两黄金的求购告示惊动了安州城:一位外乡来的客商,悬赏一万两黄金,求购一只花熊。
这花熊就是今日的熊猫,在当时被百姓奉为神物,不可轻易捕杀。
这位客商进城时,锦衣骏马,派头十足。
带着三名随从和驮着四个密封箱笼的骡子,住在了安州最好的瑞祥客栈。
当日下午便在东西南北四门张贴告示,说是家中七旬老母身患绝症,需以花熊的皮毛做褥垫,骨肉为药引。得知安州千佛山上有花熊出没,故愿以万两黄金求购。
悬赏一出,全城沸腾。
住在安州城四门的四位顶尖猎户——张、王、李、赵,纷纷揭下告示,齐聚瑞祥客栈。
他们向客商说明捕猎花熊的难处:“此乃神兽,刀箭难伤,行踪诡秘,极难捕获。”
客商听罢,微微一笑:“正因其难,才特来劳烦各位高手。无论谁人成功,万两黄金必定双手奉上,绝不食言。”
重赏之下,四位猎户斗志昂扬,但他们却不愿合作。
李猎户解释道,以往合伙打猎常因分赃不均而起争执,如今早已各干各的。
客商听后感叹:“这倒和做生意一个道理,宁可共同娶老婆,也不一起做买卖啊。”
次日,客商设下酒宴,并请来安州知府为四位猎户壮行。
席间,客商命随从当众打开那四个箱笼,顿时金光四射,满箱的金锭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知府大人对客商的孝心大肆赞扬,郑重嘱托四位猎户务必尽力。
当日,四位猎户便各怀心思,带着工具上了千佛山。
安州城的百姓无不翘首以盼,都想看看这场黄金悬赏,最终会花落谁家。
深山血斗然而千佛山深处发生的,并非是与神兽的搏斗,而是一场因贪念而起的人性厮杀。
揭榜当夜,李猎户便悄悄找到王猎户,合谋先除掉张、赵二人,再平分万两黄金。
上山后,杀机随即展开。
第一个晚上,李猎户在林中生起篝火,烤熟野鸡,伴着火镰声和烧酒香,佯装酣睡。
藏身暗处的张猎户见时机已到,持刀悄声靠近,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他举刀欲砍向李猎户时,被埋伏在身后的王猎户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第三个晚上,故技重施,这次由王猎户作饵,诱杀了赵猎户。
清除了所有对手,李、王二人开始专心捕熊。
他们用特制的诱饵设下套索,第五天果然成功捕获了一只花熊。
神兽到手,万两黄金近在眼前,但二人心中盘算的却是如何独吞。
答案当然是除掉对方。
当天夜里,篝火旁,两人各怀鬼胎地假寐,鼾声如雷,手却都紧紧攥着怀中的利刃。
最终,李猎户按捺不住,一跃而起扑向王猎户;王猎户也几乎同时暴起反击。
一场恶斗后,李猎户成功地在王猎户脖子上抹了致命一刀,但自己也身负重伤,险些丧命。
七日期满,黄昏时分,安州城百姓看见浑身是伤的李猎户,驮着花熊艰难归来。
全城轰动,人们将他簇拥到瑞祥客栈。客商早已笑吟吟地等在门口,四箱黄金也已抬出,金光耀眼。
李猎户强忍伤痛,便要招呼马车搬运黄金。
眼看万两黄金即将易主,人群沸腾。
然而,就在此时,客商却一把按住李猎户的手,冷声问道:“且慢。还有三位猎户呢?”
李猎户得意笑道:“他们?怕是还在山里转悠吧!我快到城门口时,还担心被他们抢先呢!”
客商闻言,发出一声冷笑,喝道:“他们拿什么和你抢先?只怕早已抛尸山野了吧!”
此言一出,李猎户顿时面色惨白。
黄雀在后客商的一句“抛尸山野”,让李猎户脸色大变,坚称客商是想赖账。
客商却不再与他争辩,当即请来安州知府升堂断案。
公堂之上,客商指出关键破绽:花熊皮毛完好,定是套索捕获,说明李猎户并未与花熊搏斗,那他满身的伤口从何而来?
知府命人查验李猎户的伤口,果然发现多处明显是刀伤而非兽伤。
面对如山的铁证,李猎户不堪威吓,很快便将与王猎户合谋,先后诱杀张、赵二人,最后又与王猎户自相残杀的经过和盘托出。
案情大白,李猎户被投入死牢。
退堂后,知府将客商请入内室,意味深长地说道:“凶犯已伏法,你还有何话说?”客商仍假意叹息是为尽孝才间接害了人命。
知府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哼,这不正是你要的结果吗?那四名猎户是明处的猎人,你才是躲在暗处的真正的猎人!”
客商见知府已识破玄机,便不再隐瞒,双膝跪地,道出实情。
原来他是贵阳人氏,多年前与父亲贩盐途经安州,被李、赵、张、王四人抢劫。
其父向知府(即是眼前这位)报案,却被以“没有证据”为由推诿不管。
其父又气又急,含恨而终。临终前告知客商,劫匪正是安州四猎户。
客商此番前来,正是用这“万金求熊”之计,利用他们的贪婪,为其父报仇。
知府听罢,仰天长叹:“你张贴告示于四门,分明是精准找上他们。那万两黄金的诱惑,这几个双手血腥的猎户如何抵挡?进山之后,难免做出你死我活之事。当年我并非不想帮你,实在是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啊。”
客商连忙磕头,问道:“大人既已看穿,为何当日还要助我,鼓励他们上山?”
知府得意地捋着胡须道:“鹬蚌相争,总得有个结果,本官乐见其成。”
客商顿时明了,叩首道:“原来我等皆是猎物,大人才是那最后的猎人!只求大人念在我为父报仇的情分上,网开一面,我愿将万两黄金悉数奉上。”
当夜,一个黑影悄然出城,消失在夜色中。知府则心满意足地派人将瑞祥客栈那四个沉甸甸的箱笼抬回了府中。
次日天色未亮,城外忽报道台大人前来巡视。道台进城后直入府衙,劈头便问:“听闻知府破获巨案?”
知府大惊失色,自己昨日方才结案,上官为何如此迅速得知?
他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将案情禀报。
梁道台听罢,嘿嘿一笑:“听说你还扣押了四箱黄金赃物?抬上来让本官瞧瞧。”
知府顿时面如死灰,只得命人将箱笼抬出。
梁道台上前取出一锭黄金,入手便觉有异,往地上一摔,金锭应声碎裂,里面竟是泥坯,外表不过刷了一层金粉罢了!道台拍案大怒:“好个贪官!竟敢偷梁换柱,私吞赃银!”当即下令将知府绑了。
知府因贪赃枉法之罪被投入大牢。
初雪之际,他与李猎户一同在安州菜市口被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