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以前,蒋介石半只手其实已经伸进四川了。
刘湘在蒋的支持下,打破了以前四川大小军阀“防区制”的局面,尤其是在打败堂叔刘文辉后,刘湘实力爆增。
于是蒋的老一套又来了,想方设法“整编”(实为裁减)刘湘的军队。
1937年7月6日,何应钦主持的川康整军会议,矛头指向的就是刘湘。
在这之前,顾祝同已说服刘湘部下范绍增带头表态裁减自己的部队(暗中向“范哈儿”许诺,将来另成立一个军,让范当军长),事实上已打开川军裁军的缺口。
刘湘非常不安。
时间来到了1937年7月7日,一切都变了。
大敌当前,还裁什么兵。
于是几十万川军,浩浩荡荡出川“打国仗”。
有人说,“七七”事变救了刘湘,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蒋公削弱异己“杂牌”的努力,是一以贯之的,从未停歇。
川军出川后被分割使用,这个战区甩一坨,那个战区甩一坨,有些战区给人家人家还不要。
邓锡侯的22集团军(台儿庄一战成名的王铭章122师属该集团军序列)出川时士兵穿的还是粗布单衣,每人仅有两双草鞋、一张草席,武器低劣,很多步枪膛线都磨没了,有的枪机快掉了,用绳子拴着。
出川时曾答应补充部队装备,出川后则互相推诿,川军士兵着单衣草鞋在十月份的晋西北作战。
就是在这个时期,部分士兵抢了“阎老西”一个被服库。
阎大怒,说川军无军纪,“这种烂部队我不要”。
军委会打电话给一战区的程潜,问他要不要。
程长官说阎老西都不要的部队,你们给我?不要。
想和敌人玩命都没人带你玩,惨啊。
后来李宗仁五战区收留了这支“烂部队”,邓锡侯、孙震感激涕零,说李长官对川军真是“恩高德厚”。
从水路出川的东路川军各部,到南京后,各个师长受到热情接待,被安排住进首都饭店,蒋介石一一接见,并且每个师长送一万元,以便在南京尽情玩耍,极尽拉拢腐蚀之能事。
147师师长杨国桢和参谋长胡志潜玩嗨了,部队出发了都不知道。
邓锡侯曾托王海平、乔诚向刘湘汇报说:“川军出川后,就像没有妈的娃娃,被人东支西舞,弄得这一块那一块……请向委员长力争,无论如何要将川军集中起来使用,我们一定听从他的指挥。川军出了川才感到大家格外亲热,死,我们都愿死在一起……”。
此情此语,近百年后读来,依旧令人唏嘘不已。
刘湘看清了蒋分化、瓦解川军的企图,于是联络韩复榘、宋哲元,密谋倒蒋。
当韩复榘派代表串通宋哲元共同“和日倒蒋”时,宋哲元对心腹高参说了句:“不能做,做了要遗臭万年。”宋哲元用特密电报告了蒋介石。
这也成为蒋下决心除掉韩的主要原因。
蒋在扣押韩复榘后,派何应钦去汉口的万国医院看望刘湘。此前刘湘因为吃螃蟹太猛患了严重的胃病,在汉口医院治疗。
何应钦见刘湘的第一句话就是:“韩复榘已被关押了!”
刘湘大吃一惊,有不祥的预感,问为什么?
何应钦随即将刘湘致韩复榘联合反蒋的密电甩在桌子上,刘湘知道事已败露。
而今人为刀俎,身为鱼肉,内心惶恐万分。
在何应钦走后不久,刘湘大口吐血后,昏迷不醒,抢救无效,于当晚八时不治身亡。
曾任军统局少将级高官的程一鸣在回忆录中,说戴笠收买了万国医院的护士,把胃药换成毒药,将刘湘毒死。
结合当时的情形和蒋的禀性,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蒋想着插手四川,拉拢川军将领,逐步削弱刘湘的军权。
刘湘为自保计,竟然不惜与韩复榘勾结,密谋“和日倒蒋”,各为其私,都不是那么光彩。
刘湘夫人刘周书,是个没文化的村妇,刘湘病重期间,曾派人接她来医院陪护,当时她正在老家因为分谷子、麦子的事,和小叔子(刘湘三弟,外号“三督办)闹得不可开交,因此耽误了行期。
这回来汉口参加刘湘的葬礼,关于刘湘之死的各种说法,肯定也传到了刘周书的耳朵里。
又加上四川这边的不少军政要员,也巴不得让刘周书闹一闹,好出一口气,添油加醋地说了不少蒋和何应钦如何如何欺负“甫公”。
刘周书到汉口后,整天嚷着要去找蒋介石拚命,没人带她去,就摔东摔西,又哭又闹。
举行追悼会之前,蒋介石硬着头皮赶来。
刘周书一见蒋,就扑咚一声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接着就是边哭边骂,一边哭刘湘,一边骂蒋介石。
蒋站在那里,扶也不是,走也不是,还怕刘周书真上手抓他撕他,光头上全是汗,尬尴极了。
好容易有人把刘周书拉起来,蒋介石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做出很多承诺,让“甫澄兄”走得安心、放心。
刘湘的灵柩由汉口以轮船送回四川安葬。
在启灵去江边上船的路上,何应钦在前面执绋(在前面牵引灵车),刘周书着丧服由秦德君扶着走在何应钦背后,一路上刘周书不停地哀嚎:“亲日派成功,逼死我的抗日英雄!”
何应钦走在前面,如芒刺在背。
他又不能回头,只得向两边的人说:“快劝倒,快劝倒!”刘周书哪里听劝,一直念叨到灵柩上船。
第七战区秘书长郭春涛根据刘湘生前愿望,写成一份刘湘遗嘱。
抗战时期曾激励无数国人浴血奋战的那句“即敌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实际是是出自郭春涛之手。
刘湘的遗嘱只有两句诗:“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写在一张纸条上。
此处“出师”应该是指抗战,而不是反蒋。
毕竟,在民族大义面前,私争歧见,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