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时,总爱将玻璃杯置于窗前,看龙井茶芽在清水中舒展成翠玉雕琢的兰草。这些来自江南的精灵,在八十五度的山泉里苏醒,嫩豆香便裹着晨雾的清冽漫溢开来。第一泡茶汤入口,仿佛咬破春日新发的青豆荚,清甜的汁水在齿间迸溅,连呼吸都染上草木拔节的鲜活。这般鲜爽,像是将整个江南的烟雨揉碎了,化作唇齿间游走的云气。
白毫银针则更似月下仙子,银针般的芽头在盖碗里沉浮,毫香蜜韵便随着热气袅袅升起。这香气不似龙井那般直白,倒像深山古寺檐角的风铃,叮叮咚咚敲出清越的余韵。初尝时是晨露浸润过的野蜂蜜,再品竟尝出几分雪水烹茶的清冽,待茶汤滑过喉头,舌底已泛起山泉浸润过的回甘。这般层次分明的鲜爽,恰似将月光裁成丝帛,层层叠叠裹住时光的棱角。
鲜爽茶汤的魅力,在于它总能把四季的流转封存在芽叶之间。春分时节的龙井,带着茶农指尖的温度,将西湖群山的云雾酿成杯中碧色;谷雨前的白茶,裹着闽东山岚的湿气,把太姥山的晨昏凝成毫尖银霜。这种鲜爽不是转瞬即逝的惊艳,而是如同初春的溪流,看似清浅却暗藏生机,在每一道茶汤里都藏着草木破土而出的倔强。
玻璃杯中的茶舞最是动人。看龙井的芽叶在水中舒展成碧绿的雀舌,看白毫银针如银鱼穿梭于琥珀光影,恍若目睹整个春天在杯中苏醒。茶烟升腾间,仿佛看见采茶女指尖翻飞如蝶,听见山泉在青石板上泠泠作响,连空气都变得清透如新摘的茶叶。这般鲜爽,原是天地灵气在舌尖上的重逢。
暮色四合时,仍会沏一盏明前龙井。看最后一缕夕阳将茶汤染成金琥珀色,嫩豆香里便多了几分暮春的缠绵。茶凉了也不舍倒去,任由月光在杯中酿成清酒,恍惚间竟分不清是茶香醉人,还是这鲜爽滋味勾起了心底的温柔。或许鲜爽之味本就是时光的信使,在每一口茶汤里,都藏着未被说破的春日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