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0年,第五次东巡途中,秦始皇暴毙。死后,因为尸体腐烂,李斯等人不得不用咸鱼掩盖气味。这位积极寻求长生不老的帝王,最终还是死在了求取仙药的路上。他没有迎来汲汲以求的 “蓬莱”仙人,却适时地让深受其苦的帝国百姓长输了一口气。
不过,在追求长生不老的路上,秦始皇不是唯一一个帝王。在他之后,先后有汉武帝、唐太宗、嘉靖、雍正等至少十多位帝王公开地大规模地投入“长生工程”。于是,2000余年间,无论英明,或者昏聩,祈求长生的帝王们,有人遣使入海寻仙,有人就地筑炉炼丹,在这一场场国家级的“长生不老项目”中,帝国上下为帝王们的“不死梦”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撕开历史的一角,不难发现,在这一场场的长生不老梦中,帝王所追求者,不是对生命的热爱,而是对权力失去的焦虑与恐慌。
长生,不是养生,是权力续命
有统计显示,中国有明确记载的302位皇帝平均寿命仅40岁,其中257位未活过60岁。这种群体的短命现象让帝王们对死亡拥有和常人一样的恐惧。汉武帝晚年因体力衰竭被迫减少巡游,唐太宗李世民因健康恶化而开始服丹,让人们看到处于权力巅峰的帝王对肉体衰败有同样的无力感。不过,在另一方面,长期执掌权力,却也让帝王们的心理扭曲错位膨胀,他们将偶然性获得的权力认为是“天选”。于是,不少帝王在方士的“忽悠”下,居然认为自身可突破死亡这种自然规律,而“秘方”也无外乎炼丹等活动。
因为这样的认知,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很快就产生对长生的渴望。《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当秦始皇听闻渤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 三座仙山,便派方士徐福率“童男童女数千人”,携带“五谷种籽、百工技艺” 出海寻药。第一次东渡后,徐福以“海中有大鲛鱼阻碍” 为由返回,秦始皇没有怀疑,反倒亲自率船队出海“射鲛鱼”,为徐福扫清“障碍”。其后,徐福第二次出海,带着更庞大的队伍与物资“消失在东海”。结果是,秦始皇最终也没有等到“长生药”。
什么样的人会沉迷“长生不老”?显然不会是徐福所率领的童男童女们,亦或者这些童男童女们的父母亲人。他们没有这样的实力,而生活加于他们身上的痛苦,也不会让他们感受到下辈子再来一次人间的必要。于是乎,既得利益者,尤其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掌控资源,最大化体验人间快乐。只有他们才有动力长生下去。而也唯有长生才能让他们永远掌握权力,继续享受人间。以此,帝王们追求长生不老,其实就是在追求一种确定性,追求对权力的永恒控制,追求自我欲望的永恒满足。
秦始皇统一六国,没有立太子,没有明确继承制度,因为他无法接受任何人提前“预支”他的皇权。长生,是他唯一能构想的“权力保险”。后世帝王,如汉武帝、嘉靖,其心理其实莫不如是。
帝王的“长生代价清单”
帝王的长生梦,从来不是个人消费,而是国家级工程。其成本之巨,常被历史轻描淡写,实则触目惊心。
秦始皇为求长生,两次派徐福出海,强征童男童女3000,却消失在茫茫大海,3000家庭因此而支离破碎。与此同时,他还修骊山墓,征调民夫数十万人次,其中最后至少数千工匠因为保密原因活活闷死墓穴中。而为了惩罚方士,秦始皇下令焚书坑儒,460方士儒生因此丧命。这几项工程,耗费财政钱财无数。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徐福首次出海“费以巨万计”。按秦制,“巨万”即上亿钱。而其时,秦朝年财政收入才约40亿钱(估算)。秦始皇如此大手笔,却只为一次“寻仙”。然而,最后,秦始皇得到了什么?49岁就暴毙,而其死后三年,秦朝就灭亡。
秦始皇之后的汉武帝,在位五十多年,却有三十多年沉迷方术。《汉书·郊祀志》记载:“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他供养方士总数超200人,每人年俸“比六百石”,加上药材、丹炉、实验损耗,年均支出约2000万钱。按《居延汉简》物价,一石粟30钱,2000万钱可购66万石粮食,足够10万军队吃半年。而为通神,汉武帝还建柏梁台,征发民夫三万人,将木材从蜀地千里运输,成本更难以预计。台成之日,却遭大火烧光。武帝怒杀主事者,继续找新方士。后来,武帝算是终于认识到“方士之费,十倍于边患。”于是在财政枯竭时,推行“算缗告缗”,向商人征重税,引发经济崩溃。
贞观末年,唐太宗命天竺方士那罗迩娑婆寐炼“延年药”,征调全国奇药异石,役使工匠千人,耗时两年。仅药材一项,《唐会要》载“西域献腽肭脐(海狗肾)千枚,高丽贡人参万斤”,市价折合当时米价,约值30万石米,可供10万人吃一年。与此同时,那罗迩娑婆寐团队37人,驻长安三年,总支出约15万贯。更致命的是政治后果,唐太宗晚年因服丹性情大乱,错杀大臣,废太子,埋下武后专权祸根。
而更荒诞的还有嘉靖帝,其为了长生不老,强征1000多名少女入宫,采补少女经血炼丹,死者超百人,因此还引起了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宫女起义“壬酉宫变”。而明朝内库为炼丹支出白银逾1200万两,同期太仓银库年均收入才300万两。这意味着嘉靖的炼丹耗掉了国家四年财政总收入。
这些代价中,最讽刺的不是“花了多少钱”,而是“帝王用无数人的生命居然换不来自己活得更久一点”。根据哈佛中国帝王数据库显示,投入“长生工程”的帝王,平均在位时间比未投入者长9.3年,但其王朝平均寿命缩短41年。其继任者中,幼主频出,导致权臣、外戚、宦官专权概率大幅提升。
有人说,“帝王求的不是长生,是永远不用面对‘自己会消失’的恐惧”。诚如斯言,其实,所有求长生的帝王,都试图用权力对抗时间,结果却被时间和权力一起反噬。
“绝对权力”如何放大“人性恶”
沉迷“长生不老” 的帝王,其核心驱动力往往源于对“失去” 的极度恐惧,以及“守住自己的权力与地位”。于是,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死亡”就几乎是帝王们唯一的敌人,因此他们会将“长生”视为“保住权力的唯一途径”。
同样因为此,帝王们会愿意投入大量的金钱与时间尝试各种“长生”方式,哪怕这些方式虚无缥缈。
不过,当帝王们的“长生”欲望一旦失控,便会衍生出诸多漠视生命、违背伦理之事。
如,秦始皇将“长生”等同于“永续统治”。在这样的目标体系下,百姓、工匠、方士乃至亲族的生命都是其“求仙耗材”。当他派遣徐福率数千童男童女东渡时,他从未考虑这些孩童的生命安危。仿佛这不是他的“子民”,而是为自己换“长生药”的筹码。当修建骊山墓时,将数千工匠“闭之墓中”,只因担心陵墓秘密泄露会影响自己。而这些工匠的求生欲、家庭牵挂,在他眼中远不及“地下陵墓的安全”重要。这种“用他人生命为自己铺路”的逻辑,本质是“反人道” 的邪恶。
汉武帝晚年的“长生”执念,掺杂着对“死亡的恐惧”与对“权力失去的焦虑”,这种恐惧最终转化为对整个国家的“绑架式伤害”。为炼制丹药,他耗费 “黄金万斤”修建祠坛,搜刮全国稀有药材,导致“赋税倍增,流民过半”。其时,对匈奴的长期战争,让国力空虚,百姓急需休养生息,但他却宁可让百姓饿死、流亡,也要满足自己“长生”幻想。
至于嘉靖帝,则将“道教修仙”包装成“为天下祈福”的神圣事业,实则是满足自己私欲。他迷信“采阴补阳可长生”,强征数千少女入宫取血,却对外宣称是“为道教祭祀选拔圣女”。这些少女不仅要承受“取血”的痛苦与感染风险,还要忍受打骂甚至死亡威胁。他从不承认自己的“私欲”,反而将这种对未成年少女的摧残包装成“顺应天道”的“修仙仪式”。这种行为正是对“伦理底线” 的无耻践踏。
帝王们的修仙行为无论如何包装,本质上都是同一套“私欲至上”的逻辑。他们都认为自己是世界的核心,他人的生命、尊严、利益,都只是服务于自己“长生”的“工具”,无需被尊重。同时,他们利用“绝对皇权”将个人私欲转化为 “国家行为”。求仙、炼丹、修道不再是“个人爱好”,而是“国家任务”,百姓必须为之纳税、服役,甚至牺牲生命,这种“用权力强迫他人为自己私欲买单” 的行为,正是“自私”与“无耻”的结合。
当然,帝王们也都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民不聊生”“社会动荡”,却从未停止。这种 不惜“一切代价”的冷酷,正是“邪恶”的终极表现。
只是,帝王们拥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却唯独掌控不了生命的长度。他们享受极致的特权,却唯独逃不过“凡人终有一死”的规律。最终,帝王们用他人的血泪为自己编织来一场“长生梦”的戏剧。
令人不安的,如今这样的长生梦,却还在不时地上演,只是这次的主角已经不是帝王,而成了各种专制国家的统治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