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晓林,一个来自贫困山村的青年,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他开始染指毒品。
为了在缅北站稳脚跟,他使出浑身解数,俘获缅北大毒枭杨国栋的千金,成为杨家的乘龙快婿。
妻子意外遇害后,他被岳父驱逐,巨大的羞辱进一步激发出他疯狂的野心,他利用残余人脉自立门户,创立“新路贸易公司”。
他招募亡命徒和技术人才,投入巨资研发高隐蔽性运毒技术,组建精锐私人武装,配备清一色美式装备,迅速崛起为新一代“缅北毒王”……
1、
1986年春天,一场倒春寒席卷了川中盆地。
在乐至县一个名为谭家沟的小山村里,24岁的谭晓林裹着打满补丁的薄棉袄,蹲在自家低矮的土坯房门口。
屋檐下,父亲谭老汉佝偻着腰,正沉默地修补着一个破旧的竹背篓,粗粝的手指被篾条割开细小的口子也浑然不觉。
屋里传来母亲压抑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家里的水田去年遭了涝灾,收成连交公粮都不够,弟弟妹妹辍学的通知贴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道无声的鞭子,狠狠抽在谭晓林的心上。
“爹,我…我想出去。”谭晓林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地址:云南瑞丽,姐告木材厂,联系人张工头。
这是他过年时在县城茶馆听一个跑单帮的远房亲戚说的:“那边紧挨着缅甸,木材生意红火,只要能吃苦,一个月挣的钱顶家里一年!”
谭老栓停下手中的活计,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儿子。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和无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从贴身的破棉袄内袋里,摸出一个同样破旧的手帕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皱巴巴的一叠毛票和几枚硬币,最大面额是一张五元的。
“拿着,穷家富路。”父亲的声音沙哑低沉,把钱塞进儿子同样粗糙的手里,“到了那边,机灵点,别惹事,实在不行…就回来。”
几天后,在父母沉默的目送和弟妹懵懂的眼神中,谭晓林背着一个塞了几件旧衣服和几个干硬玉米馍馍的帆布包,挤上了开往昆明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塞满了和他一样怀揣着模糊发财梦的打工者,汗味、劣质烟草味、脚臭味混合着泡面的气息,令人窒息。
车轮撞击铁轨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哐当哐当”声,窗外的巴山蜀水急速倒退,从葱郁的丘陵渐渐变成险峻的高山峡谷。
谭晓林蜷缩在过道里,紧抱着自己的包,看着窗外飞逝的陌生景象,心底既有逃离贫困的希冀,又弥漫着对未知未来的巨大惶恐。
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当火车终于嘶鸣着停靠在昆明站时,热带特有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
来不及看一眼省城的繁华,他又马不停蹄地挤上开往滇西的长途汽车。
山路崎岖,汽车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剧烈地颠簸摇晃。
呕吐物的酸臭、晕车人的呻吟、司机粗鲁的咒骂,构成了一幅混乱而真实的南下图景。
当“瑞丽”两个斑驳的红字出现在一个简陋汽车站的站牌上时,谭晓林几乎虚脱。走出车站,眼前的景象与他想象中的“遍地黄金”相去甚远。
低矮的砖瓦房和铁皮棚户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街道是坑洼的土路,被车轮碾过便扬起呛人的黄尘。
空气里混杂着热带水果腐烂的甜腻、香料摊的刺鼻、垃圾堆的酸腐,还有一种若有若无、难以言喻的躁动气息,像地底蒸腾出的欲望,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几经周折,他在姐告(瑞丽与缅甸木姐接壤的边境贸易区)附近一片杂乱工棚的角落里,找到了“张工头”管理的木材堆放场。
所谓的“厂”,不过是露天的一大片黄泥地,堆满了刚从缅甸运过来的粗大柚木、花梨木。
工棚是油毡搭顶、竹篾糊泥的简易房,几十个和他一样的打工仔挤在大通铺上。
工头张胖子,一脸横肉,叼着烟卷,斜睨着眼前这个瘦高、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川中青年,瓮声瓮气地问:“叫啥?能干重活不?”
“谭晓林,能的!”谭晓林挺直了腰板。
“行,一天一块五,管两顿饭。看见没?把那些木头,按规格扛到那边去码好!”
张胖子指了指远处几堆散乱的木头,又指了指另一片空地。那木头每根都重达数百斤。
没有合同,没有劳保,只有赤裸裸的体力压榨。
谭晓林脱下那件还算干净的外套,学着旁边工人的样子,往手心狠狠啐了两口唾沫,弯腰扛起一根沉甸甸的原木。
巨大的重量瞬间压弯了他的腰,肩胛骨传来尖锐的疼痛,脚下的黄泥地又软又滑。
汗水立刻从额头、鬓角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尘土里。
一天下来,肩膀红肿破皮,腰像是要断掉,手掌磨出了血泡。
傍晚,蹲在工棚外就着咸菜啃着粗糙的米饭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传说中的“黄金”,需要用多少血汗去淘洗。
梦想的泡沫,在现实灼热的阳光下,迅速干瘪破裂。
然而,更大的冲击,来自那条近在咫尺的界河——瑞丽江。
江水混浊湍急,日夜奔流,仿佛急于冲刷掉两岸滋生的污浊与罪恶。
江对岸,就是缅甸的木姐市,低矮的房屋、佛寺的金顶、甚至赌场闪烁的霓虹,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张神秘而诱惑的邀请函。
由于木材大多从缅甸运来,谭晓林的工作不可避免地需要频繁地跟随运木头的卡车,通过界河上那座简陋的竹桥,踏足对岸的土地。
第一次过境,谭晓林的心怦怦直跳。
简陋的木姐关口,荷枪实弹的缅甸地方武装(民地武)士兵懒散地靠在墙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境的人群,对卡车更是随意地掀开篷布看看。
空气中那股奇特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变得异常浓郁。
工友老岩,一个在边境混了多年的云南汉子,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与贪婪的语气说:“闻到了没?这就是‘黑土’的味儿!金三角的‘特产’!”
“黑土?”谭晓林不明所以。
“就是大烟的膏子!这地方,就靠这个活着呢!”
老岩努努嘴,示意他看路边一些不起眼的小店,里面人影晃动,烟雾缭绕。
谭晓林心头猛地一震,电视里看过的禁毒宣传片画面瞬间涌入脑海——枯槁的吸毒者、冰冷的镣铐、行刑的枪口……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那道无形的国境线,划分的不仅是地理,更是秩序与混乱、安宁与危险的天堑。
2、
在瑞丽的日子,是汗水浸泡的煎熬和希望不断破灭的循环。
谭晓林拼命干活,省吃俭用,但每月寄回家的钱,对于填补那个无底洞般的贫困之家,依旧是杯水车薪。
弟弟来信说母亲咳得更厉害了,药钱不够;妹妹的学费又涨了。
生活的重担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边境另一边,木姐街头的景象则持续刺激着他的神经:那些衣着光鲜、出手阔绰的“老板”。
那些在赌场一掷千金的赌客。
那些开着崭新越野车呼啸而过的武装头目……
他们的财富,似乎都带着那股“黑土”的甜腻腥气。
工友老岩成了谭晓林在木姐的“向导”。
老岩为人圆滑,在两边都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
他时常在收工后,拉着疲惫不堪的谭晓林去木姐街边简陋的茶馆喝酒。
几杯劣质米酒下肚,老岩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晓林啊,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干苦力的料。”老岩喷着酒气,拍着他的肩膀,“守着金山要饭吃,傻不傻?看见没?”
他指着远处一个刚从赌场出来,被保镖簇拥着钻进豪华轿车的男人,“那以前就是个跟咱一样的马仔!就因为他敢‘带货’,几年功夫,你看看!保镖都七八个!”
“岩哥,那……那是贩毒啊!抓住要枪毙的!”谭晓林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脑海里又闪过那些纪录片画面。
“枪毙?”
老岩嗤笑一声,不屑地吐掉嘴里的烟头,“富贵险中求!在这地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看看咱们,累死累活,骨头都榨干了油,能攒下几个子儿?够你娘吃药?够你弟第妹妹们念书?”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魔鬼般的蛊惑,“一趟‘跟车’,就盯着点货,别让路上丢了,轻轻松松,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谭晓林眼前晃了晃。
“两……两百?”谭晓林下意识地问,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两百?你打发叫花子呢!”老岩夸张地瞪大眼,“两万!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两万?”谭晓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1986年的两万元!这无异于天文数字!足够盖几间像样的砖瓦房,足够治好母亲的病,足够弟第妹妹念完高中甚至大学,还能有富余!
那个瞬间,所有关于镣铐、刑场、枪口的恐怖想象,在这笔足以彻底改变命运的巨额金钱面前,像阳光下的薄冰一样脆弱地消融了。
恐惧的堤坝,被汹涌的贪欲洪流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收工后,老岩神秘兮兮地把谭晓林拉到堆放场一个僻静的角落。
四周弥漫着新鲜木材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
“机会来了!”老岩眼里闪着光,“一车‘硬货’,明天晚上,从木姐仓库发车,走老滇缅公路,到昆明。你跟着车,啥也不用干,就盯着货,到了地方有人接。喏!”
他塞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沉甸甸的,“定金,两万!点点?”
谭晓林的手有些发抖,接过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第四套人民币百元钞)。
那墨绿色的图案和沉甸甸的手感,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他。
他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巨大的狂喜和更巨大的恐惧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
第二天深夜,木姐郊区一个隐蔽的仓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
一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停在昏暗的灯光下,车斗用厚厚的防水篷布盖得严严实实。
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缅族汉子,沉默寡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老岩拍了拍谭晓林的肩膀:“‘小四’,货在车上,交给你了。路上机灵点!”
他把“小四”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这是规矩,干他们这种掉脑袋的活,在走货时,都称呼外号,这样即是保护运货者,更是保护幕后“老板”。
谭晓林僵硬地爬上驾驶室副座。
车子发动,驶入浓墨般的夜色中。
车厢里,除了发动机的轰鸣,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股化学气味透过篷布的缝隙钻进来,混合着汽油味,熏得谭晓林一阵阵恶心。
他紧紧抱着怀里那个装着两万块钱的帆布包,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
车窗外,是连绵起伏、在夜色中如同蹲伏巨兽的群山。
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转弯,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仿佛能从里面看出全副武装的武警突然跳出来拦截的画面。
“前面……快到红旗桥检查站了。”司机操着生硬的汉语,沙哑地提醒了一句,声音里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红旗桥!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谭晓林的脑海!
那是滇缅公路进入中国后最重要的边防检查站!电视里那些缉毒的画面瞬间无比清晰:刺眼的探照灯、威严的喝令、冰冷的枪口、掀开篷布后露出的白色粉末……
巨大的、无法遏制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和胃!
他感觉肠子真的绞在了一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停车!快停车!”
谭晓林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不行了!肠子要绞断了!我……我得下去……方便一下!”
司机不耐烦地咒骂了一句,猛地踩下刹车。
卡车在寂静的山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下。
谭晓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下车门,踉跄着扑向路边茂密得如同墙一般的灌木丛。
一钻进黑暗,他立刻像受惊的兔子,完全不顾方向,在崎岖陡峭的山坡上亡命奔逃!
树枝和荆棘抽打在脸上、手上,划出道道血痕,他也浑然不觉。
身后,隐约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刹车声、嘈杂的人声和严厉的喝令!
他跑得更快了,肺部火烧火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才瘫倒在一片冰冷的洼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那装着两万块钱的帆布包,还死死抱在怀里。
几天后,在瑞丽一个更加偏僻、肮脏的廉价出租屋里,谭晓林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蜷缩在角落。
窗户用破报纸糊死,不敢开灯。
屋外任何异常的响动,尤其是警笛声,都让他惊跳起来,冷汗涔涔。
他从一个偷偷摸摸卖走私收音机的小贩那里,听到了关于红旗桥查获特大毒品案的简短新闻播报。
当听到“司机供述押运者外号‘小四’”时,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就在枕头底下,那两万块钱像恶魔的馈赠,散发着诱人又致命的气息。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日夜侵蚀着他。
他不敢出门,靠之前买的一点干粮度日,人迅速消瘦憔悴下去。
然而,当最初的惊魂稍定,当夜深人静抚摸着那厚厚一沓钞票时,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扭曲的情绪开始滋生——侥幸!巨大的侥幸!
他成功逃掉了!而且,钱还在!
这笔钱,实实在在改变了他和家人的处境!
他寄了一万五回家,谎称是老板发的奖金和预支的工钱。
很快,家里回信了,字里行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对他的感激。
母亲说药买到了,咳嗽好多了;弟弟妹妹又能上学了;父亲说准备开春翻修房子……
家书的温暖,像毒药一样麻痹了他对危险的感知。
“别人能做,凭什么我不能?别人敢做,我凭什么不敢?”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缠绕着他脆弱的心智。
老岩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第一次押运虽然失败,但他成功逃脱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谭晓林有运气,有胆识!
更重要的是,他看清了:当马仔,永远冲在最前面,风险最大,赚的却是小头。真正的大钱,是那些躲在幕后、指挥若定、坐地分金的大老板!
一个更加疯狂、更彻底的计划,在绝望、贪婪和侥幸的浇灌下,破土而出。
瑞丽离中国太近了,风声太紧。
要去,就去源头,去那片真正的法外之地——缅甸木姐。
他要扎根在那里,不再做任人驱使、随时可能被抛弃和牺牲的马仔。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他要成为那个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毒枭!
3、
揣着剩下的五千块“启动资金”,在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谭晓林再次踏过了瑞丽江上那座吱呀作响的竹桥。
这一次,他不再是以打工仔的身份,而是怀揣着成为一方枭雄的野心,正式移居缅甸木姐。
木姐的混乱与无序远超他的想象。
街道狭窄肮脏,垃圾遍地,污水横流。
低矮的铁皮房、简陋的竹楼和偶尔出现的、带着高墙电网的豪华庄园犬牙交错。
穿着各色军装(代表不同地方武装派别)、挎着老旧步枪或新式自动武器的士兵随处可见,他们或懒散地靠在墙根,或目光凶狠地扫视行人。
赌场里彻夜喧闹,妓院的霓虹在白天也闪烁着暧昧的光。
空气中混杂着廉价香水、咖喱、汗臭、垃圾腐败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甜腻的“黑土”气息。
这里没有法律,只有实力和金钱的赤裸规则。
谭晓林租住在木姐老城区一个鱼龙混杂的旅馆里。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丛林世界。
他很快发现,单打独斗,在这里连生存都成问题。
街头的混混会随时敲诈勒索,地方武装的关卡雁过拔毛。
他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一个能提供庇护和起跳平台的势力。
经过多方打听和观察,一个名字反复出现在各种敬畏或恐惧的谈论中——杨国栋。
这位盘踞在木姐及周边克钦邦、掸邦交界区域的缅北巨枭,经营毒品生意已超过二十年,根基深厚,武装强悍,是名副其实的“地下王侯”。
更令谭晓林心跳加速的是,杨国栋有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儿,杨玉婉。
如果能成为杨国栋的女婿,那无疑是搭上了登天的云梯!
这比单纯投靠更直接,更稳固!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燎原。
谭晓林开始精心策划他的“攀附”之路。
他深知自己一穷二白,唯一可以利用的,是他身上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来自内地的所谓“书卷气”和相对清秀的外表。
他打听到杨玉婉虽然出身毒枭世家,却颇受其母影响,笃信佛教,且对缅甸本地那些粗野跋扈的武装头目子弟并无好感,反而对“文化”有着某种朦胧的向往。
机会出现在一个燥热的午后。
谭晓林通过一个掮客,得知杨玉婉每周三下午会去镇子南头一座香火还算旺盛的寺庙礼佛。
他早早来到寺庙外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下等候。
蝉鸣聒噪,汗水浸湿了他特意在集市上买来的一件廉价白衬衫。
他反复练习着早已想好的开场白。
当杨玉婉的身影出现在寺庙门口时,谭晓林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穿着淡紫色的纱笼(筒裙),上身是素雅的白色短衫,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插着一支玉簪。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在一众皮肤黝黑的随从中显得格外醒目,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温婉气质,与木姐的混乱粗粝形成鲜明对比。
谭晓林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经意地快步迎了上去。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他手里提着的一小篮刚买的、熟透了的本地山竹,“意外”地脱手滚落,几个红艳艳的果子正好滚到杨玉婉脚边。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小姐!”
谭晓林立刻蹲下身,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歉意。
他迅速而小心地捡拾着散落的山竹,抬起头时,目光坦然而又带着一丝诚恳的欣赏,迎上杨玉婉略带惊讶和好奇的眼神。
阳光透过浓密的菩提树叶,在他年轻而清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没关系。”
杨玉婉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缅语口音。
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整洁白衬衫、面容清癯、眼神干净的年轻男子,与周围那些皮肤黝黑、眼神或油滑或凶悍的本地人截然不同。
尤其那双眼睛,没有常见的贪婪和算计,反而有种……她说不清的清澈感(谭晓林精心伪装的结果)。
她回过神,赶紧示意侍女帮忙捡拾。
“小姐是来礼佛的吧?这山竹很甜,是刚摘的,算是我的一点歉意。”
谭晓林将几个完好的山竹恭敬地递过去,脸上带着温和无害的笑容。
他没有过多纠缠,礼貌地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杨玉婉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红艳艳的山竹,若有所思。
第一次“偶遇”成功,谭晓林便开始了锲而不舍的追求,他不再是那个扛木头的苦力,而是努力扮演一个在边境做点小生意的、有点文化的“落魄书生”。
他用自己那所剩不多的,搜罗边境集市上各种精巧的银饰,以此作为他“经商”的凭证,同时这些首饰还能成为俘获杨大小姐的另一个砝码。
在杨玉婉去寺庙的路上再次“偶遇”时,他重新介绍了自己,并“无意”间展示自己对唐诗宋词的了解(他恶补了一些)。
接着,他又笨拙而真诚地向杨大小姐描绘他家乡的山清水秀,感叹命运无常,流露出对安宁生活的向往。
这一切,都精准地击中了杨玉婉久居金三角、见惯了打打杀杀和粗鄙不堪后,内心深处对“正常”和“风雅”的隐秘渴望。
杨国栋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频繁出现在女儿身边的“小四”。
他派人详细调查了谭晓林的底细:一个来自贫困山区的农民,在瑞丽木材厂打过工,来历不明,身无长物。
结论是:一个想攀高枝、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
“玉婉,离那个‘小四’远点!他接近你,没安好心!”
杨国栋在晚饭时,严厉地对女儿说。
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鹰,带着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威压。
“阿爸,他不是坏人!”
杨玉婉难得地顶撞了一句,脸颊微红,“他……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懂诗,他说话斯文……”
“斯文?哼!”
杨国栋冷笑一声,“斯文能当饭吃?在这地方,斯文就是废物!他看中的是杨家的权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然而,杨玉婉的倔强出乎杨国栋的意料。
她开始郁郁寡欢,甚至拒绝参加家族安排的所有与其他地方武装头目子弟的相亲会。
杨国栋的妻子,一个同样信佛、性格较为温和的缅族女人,也在一旁劝说丈夫:“玉婉难得遇到一个她看得上眼的,那个谭晓林我派人远远看过,模样周正,看着也本分,不像那些舞刀弄枪的。只要他真心对玉婉好,入赘我们杨家,让他帮着管点生意,也不是不行。总比玉婉嫁到那些打打杀杀的人家强。”
杨国栋虽然枭雄一世,但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颇为疼爱。
看着女儿日渐消瘦,妻子又在一旁劝说,他内心的坚冰开始松动。
他再次召见了谭晓林,地点是在杨家戒备森严、装饰奢华的会客厅。
巨大的红木座椅上,杨国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站在大厅中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谭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