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论英雄和英雄崇拜》的有一句话:“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吉川幸次郎在他的《中国诗史》里认为阮籍《咏怀诗》第一首,是中国诗歌当中境界最高的作品: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其实当时写到夜不能寐的并不少见,比如说怨妇离人因为思念而无法入眠,可谓普遍的情况,但是阮籍《咏怀诗》第一首……这样一种完整的情境,一个完整的形象,却难以言述他切实的具体的缘由,则是空前的。《咏怀诗》整个读来,可以认为是阮籍个人形象的写照。他到底在忧心什么,他在现实当中到底遭遇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也没法搞清楚,但是我们知道他内心很痛苦。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从《咏怀诗》第一首所给出的这样一个形象来看,在卡莱尔的意义上,阮籍对于人生是有真切体会的。《咏怀诗》都是五言诗,从艺术角度讲,语言是比较直白的,整体的风格与曹植的诗是不一样的。在汉末以后诗歌的发展路向上,曹植、王粲一直到陆机,走的是一条越来越趋向于美的路,从词藻到形式都走向华美。阮籍基本上走的还是比较自然质朴的一条路,他大部分的诗作风格是这样的,但《咏怀诗》最重要的一个成绩,在于这些诗作组合在一起,构成了阮籍这样一种鲜明的个人的自我形象。《咏怀诗》肯定不是一时一地写的,这些作品集合在一起,充分地传达出阮籍自己的精神世界。阮籍在整个六朝都受到关注,有很多拟阮步兵的诗,南北朝文学之结穴的庾信就有《拟咏怀诗》,所以他的影响是相当大的。他最重要的成绩是塑造了自我的形象,启发后人可以用这样一种形式来表达自我的情感。”(陈引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