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国庆假，哥哥和姐姐在车上打闹。

我躲在角落里被哥哥一拳打在脸上，忍不住哭出来，爸妈却直接把五岁的我赶下了车。

“你个拖油瓶有什么资格哭，你既然闹着要去环球影城，那你就自己走着去！”

幼小的我站在车流中，手足无措。

我们家是重组家庭，爸爸爱哥哥，妈妈爱姐姐。

而我生来就是拖油瓶。

我不知道拖油瓶是什么，也不敢问。

原来拖油瓶不能哭。

“爸爸，我不哭，我再也不哭了。”

眼看着车开走，我急得迈起小短腿追上去。可是奔驰而过的车流却将我和他们永远的隔开。下一秒，大大的车撞在我的身上，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我手里紧紧攥着的小熊玩偶飞了出去。

我也飞了出去。

……

1

我躺在冰冷的马路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前方。

染了血的玩偶小熊倒在那里。

那是两年前，爸爸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数不清的大人全都围在我身边。

他们唏嘘地摇头，造孽啊，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跑到高速上啊，这下爸妈要心疼死了。

“你这个死拖油瓶，早知道生下你会和小磊抢东西，我就不该生你！”

爸爸厌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身体似乎变得冷了些。

我想说不会的，爸爸妈妈是不会心疼我这个拖油瓶的。

爸爸更喜欢小磊哥哥，妈妈也更喜欢姗姗姐姐，他们才像是一家人。

而我永远是多余的那一个。

那天我拿着满是小红花的作业本，满脸兴奋地跑回家。

可回到家，看见的却是拎着行李箱的妈妈。

她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

“你珊珊姐姐这两天要回亲爸家住，我要去照顾你姐姐，有事找你爸去。”

我揪着衣摆，着急地说：“可是……”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无情地关上了。

我愣在原地，委屈得直掉眼泪。

其实我只是想说，明天就是家长会了，妈妈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没关系，我还有爸爸。

可是我等啊等，等了一晚爸爸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饿着肚子去了幼儿园。

班上就只有我的家长没有来。

老师给爸爸打电话，他不耐烦地说了句忙，来不了就挂了。

我低下头，手指揪着衣服。

强忍着泪水。

其实爸爸来了的，我都看见了。

他就在隔壁班给小磊哥哥开家长会。

身上越来越疼了。

我下意识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看去，鲜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来。

邻居家的奶奶偷偷和我说过。

吐血，就是要死了。

我疼得晕晕乎乎的想：

我死了，那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再吵架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松了口气。

所以，我还是有用的。

不是爸妈口中说的只会耽误他们的废物。

我的脸上浮起一抹轻松的笑。

很快，世界便陷入黑暗。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飘在半空中。

旁边就是在玩手机的哥哥姐姐。

开车的爸爸皱起了眉，不耐烦地拍了下方向盘，骂了句晦气：

“出趟门还能碰到车祸。”

“早知道就不该出来，这堵车也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说着，他转头对着妈妈吼道：

“都怪你生的好儿子，非要闹着去什么环球影城！”

2

妈妈立马就气炸了。

“那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吗？”

“冯路你不会说话就别说，那半棍子憋不出一句话的臭小子分明和你一模一样！”

爸爸冷哼了一声。

两人就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又因为我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甚至根本没人发现，我不在车上。

我想起前几天被小磊哥哥带着几个大班的男生关在厕所。

他们先是把我堵在半路，看着我尿急到哭出来。

可哥哥却高兴地鼓起掌来。

“哈哈冯轩尿裤子，大家快来看啊，这么大了还尿裤子！”

我哭着喊他哥哥。

想让他让让路，放我去上厕所。

可他却用力把我推到地上。

我一下没忍住，地板被黄色的污水弄脏。

“我才没有你这样丢人的弟弟，笨蛋！”

我哭得眼睛都红肿了。

放学的时候，小磊哥哥却揪住了我的头发，威胁道：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爸爸，我就每天都不让你去上厕所，听到了吗？”

我害怕这样的哥哥。

于是乖乖地点了头。

可刚回到家，小磊哥哥却先向爸爸妈妈告状，说我在学校尿裤子。

“不、不是的……”

我笨拙的解释。

妈妈嫌恶地扒了我的衣服，用手狠狠戳着我的脑袋，骂道：

“你这个讨债鬼，怎么就不能像你哥哥一样让我省点心！”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我的眼神黯淡下来。

但听着他们越吵越凶，我还是着急地飘到两人中间，抽泣道：

“爸爸妈妈你们别再吵了，我已经死了！”

“你们谁也不用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轩轩不好，轩轩不会再抢走哥哥姐姐的爱了。”

可死人的话是没人能听见的。

我沮丧地垂下脑袋。

妈妈气得够呛，冷着脸看向窗外。

而爸爸看着前面堵得一动都不能动的高速，脸色黑的都能滴出墨来。

他点了根烟，靠在窗边刷手机。

同城热搜都在议论这场车祸。

爸爸自然也刷到了。

我看见他在看见车祸视频之后，停顿了几秒。

我飘过去，发现视频里那个熟悉的小熊玩偶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那是三岁生日时，爸爸妈妈专门在商场买了送给我的礼物。

他肯定能认得出来。

我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满心期待地等着爸爸认出我来。

可就在这时，姗姗姐姐忽然开口道：

“爸爸，待会儿可以给我买个哈利波特同款猫头鹰吗？”

爸爸的思绪被打断。

他把手机收起来，转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当然可以。”

“给你和小磊一人买一个。”

姗姗姐姐甜甜地笑起来：“爸爸真好。”

看见她露出这副笑容，我下意识害怕地颤抖起来。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姐姐在爸爸妈妈面前时一个样子，在我面前又是另一个样子。

她会趁着爸爸妈妈不在，对我又打又骂。

“谁让你和我抢妈妈的？”

“你这个小杂种，都是因为你，抢走了妈妈对我的爱！”

从小到大，我身上总是又青又紫的。

3

有一次我实在疼得受不了，哭着找到妈妈，说姐姐欺负我。

可妈妈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她第一次扇了我巴掌。

失望地说道：

“冯轩！你才多大就知道撒谎？”

“姗姗那么乖，对你又那么好，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你怎么能污蔑她？！”

姐姐得意地站在妈妈身边看着我。

那天，我被罚在搓衣板上跪了一晚。

痛苦的记忆像潮水一般袭来。

我忍不住地发抖。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不，乖孩子是不能哭的。

邻居奶奶说过，大人都讨厌不乖的孩子。

我慌张地擦着眼泪。

可眼泪却越擦越多，就像心里的委屈。

我已经很乖了。

为什么爸爸妈妈还不喜欢我呢？

我浑浑噩噩地跟在爸妈身边。

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开心快乐地在环球影城玩了一圈。

从头到尾，都没人想起还有个我。

哪怕在随机找路人拍照的时候，也没从照片里发现少了个孩子。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忽然想起来，家里挂着的那张全家福——

哥哥坐在爸爸的肩上，姐姐挽着妈妈的手臂，笑容灿烂融洽，而我孤零零地站在最旁边。

我难过地低下头。

又想哭了。

但是不可以，要是让爸爸妈妈知道，又要更讨厌我了。

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顺畅的多。

没多久就到了家。

哥哥姐姐在半路就已经累得睡着了。

我飘在半空中，看见妈妈温柔地将姐姐抱在怀里，爸爸也轻手轻脚地将哥哥背在身后。

两人的眼神温柔又宠溺。

原来，他们不是不会爱孩子。

只是不爱我而已。

离开前，妈妈转了下头，不耐烦地道：

“冯轩，自己跟上。”

我下意识照做。

跟着走了半路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妈妈已经看不见我了。

到了家门口，妈妈又命令道：“冯轩，开门。”

我飘在空中看着她。

妈妈哟，这次我没有办法帮你开门了。

见迟迟没有人应，妈妈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她转头朝四下看了看，可却没有看到那个小身影。

“臭小子，又跑哪里鬼混去了？”

她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爸爸不耐烦地说：“好了别磨蹭了，赶紧开门，等下孩子该着凉了。”

妈妈费劲地掏出钥匙开了门。

做完这一遭，哥哥姐姐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爸爸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嘟囔道：

“出一趟门真是累死了，轩轩，给爸爸倒一杯水来。”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要是能吃碗面就好了。”

妈妈翻了个白眼：“想的倒是好，想吃就自己去做，光会嚷嚷有什么用？”

“冯轩，人呢？这臭小子就知道躲懒！”

每次出门都是这样。

哥哥姐姐累了可以躺下休息，可是我不能。

我要是睡着就是偷懒。

所以我要端茶倒水，给爸爸妈妈捶腿捏肩，还要给他们烧水煮面。

每次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朝我笑一笑。

哥哥笑嘻嘻的在沙发上打了个滚，然后打开了电视遥控器。

“据本台报道，此次告诉车祸的死者仅为五岁……”

新闻播报声忽然响起。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哥哥突然指着电视喊道：

“快看！那不是轩轩那个大笨蛋的臭小熊吗？”

4

我愣了愣，也看了过去。

正在吵架的爸爸妈妈这才分了个神，扫了眼屏幕里那个染了血的脏玩偶。

他们这下肯定会认出来的，对吧？

我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不可能。”

爸爸重新闭上眼：“你弟弟有多宝贝那只小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太脏了，一看就不是。”

妈妈也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臭小子下车后也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

我飘到妈妈的面前，大声地喊道：

“我没有偷懒，我已经死了，死人是干不了活的！”

可是死人的话没人能听见。

妈妈满脸不耐烦，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可是都没看见人。

“这臭小子就会给我麻烦。”

她的语气很是烦躁。

又去把门打开，大喊了好几声冯轩，窝着一肚子火又回到家。

她抬腿用力地踹了爸爸一脚。

“你是死的啊，儿子不见了都不知道去找吗？”

爸爸不以为意地说：“一个小孩能跑到哪儿去？肯定就在附近，还不是怪你没有看好他。”

“又怪到我头上来了是吧冯路？”

“我还说是你这个当爹的没看好孩子呢！”

妈妈气得瞬间炸开。

“你看，说你两句又急，姗姗和小磊还要睡觉呢，你小声点。”

爸爸揉着脑袋，疲惫地坐起来。

他啧了声：“轩轩这孩子从小就不乖，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整天撒谎。”

妈妈冷笑道：“我可从没惯过他，我看惯他的人是你才对吧？”

“不然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偷钱去买零食！”

我慌张的睁大了眼睛。

我不是，我没有！

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些零食是姐姐特意送给我的，我没有偷过钱。

每一次，无论姐姐说什么，爸爸妈妈都毫无条件地相信她的话。

两人又吵了起来。

看着他们厌恶的眼神，我的心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眼泪簌簌地落下。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我哭着转身。

看见邻居奶奶端着一个小小蛋糕站在门口。

妈妈脸上还带着恼火，说话有点冲：

“林奶奶，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这是你们走之前，轩轩特意交给我的，交代我等你们回来后就送过来。”

看见蛋糕上，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时。

妈妈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知道，她终于想起来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林奶奶叹了声气，心疼道：

“轩轩平时已经很乖了，你们别当着他的面骂他，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还不是那小子太不像话了。”

妈妈脸色稍微缓和，压着不满道：

“明明说好了出去玩，他倒好，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那小子年纪小，心野的很。”

爸爸没好气地说了声。

林奶奶皱起了眉，刚想为我解释，爸爸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直接按下接听。

下一秒，电话那头就传来警察冰冷的声音。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是一白。

“冯先生，今天早上在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死者为五岁男孩。”

“经多方调查，确认死者正是你的儿子冯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