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花轿同时进门,三人拜堂,也是新鲜。
新婚夜,我知道我的这位夫君孙树斌不会踏进我的院中,便自己摘了红盖头,喝了合卺酒,就当礼成了。
丫鬟小娟说这不合规矩,我说又没旁人看到,守这规矩作甚。
却不料房门被猛然打开,喝的醉醺醺的孙树斌竟然来了。
他不和他心爱的妻子洞房花烛,跑我院里做什么?
小娟想上前搀扶,却被孙树斌推到一边,关到了门外。
然后脚步不稳走到床边,将我拿下的红盖头扔到了地上。
一股脑的倒在了床上。
嘴里说道:「若不是祖母哭得恼人,我才不会来你房中。
你放心,我今晚不会碰你。
我孙树彬第一个孩儿,肯定要让灵儿先生下来。」
周灵儿,便是他那另一位平妻。
新婚夜,我在软塌上和衣而眠。
次日,要去拜见公婆。
侯爷夫人头几年过世了,坐在主位上的是侯爷和太夫人。
我也第一次见到了周灵儿,样貌绝佳,只是眼角微红,像哭过了一样。
我看到了,孙树斌自然也看到了。
没等行礼,就去轻声安慰周灵儿。
太夫人轻咳一声,周灵儿连忙制止孙树彬。
孙树斌这才收敛了些,走到大厅当中,我和周灵儿分立两侧,给侯爷和太夫人敬茶行礼。
侯爷道:「你母亲早逝,家中一直无人主事。
如今你已娶妻,主事之权你觉得该交给谁?」
孙树彬直接说道:「自然是交给灵儿。」
太夫人问我:「欣桐你觉得呢?」
我恭声回道:「孙媳也觉得交给周家妹妹正合适,侯府事务庞杂,孙媳愚笨,只会添乱。」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都颇为意外。
孙树斌就坡下驴,再次推荐了周灵儿。
太夫人看我一眼,终是将管家权交给了周灵儿。
自后孙树斌几乎夜夜去周灵儿院子里,迫于太夫人压力一个月来我院中吃几次饭。
连小娟都替我着急,说我在娘家不受宠,怎么到了婆家依然不争不抢。
我说抢男人做什么,周灵儿又没亏待我,好吃好喝到也没偏着我,在定远侯府里总比在陈府好过。
周灵儿也来找我说过几次话,话里话外试探过我,瞧出我真心不想跟她抢孙树斌才放下心来。
我这边侯府日子过得清闲,倒是周灵儿忙的脚不着地。
偶尔跑我院里诉苦,「我说好姐姐,你好歹也是平妻,怎么不帮我分担一下府中这些烂事。」
我不慌不忙的喝茶吃点心,也打趣她:「妹妹,你又想独得世子宠爱,又想躲清闲当甩手掌柜,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周灵儿正色看我,「好姐姐,你一不争夫君宠爱,二不抢府中地位,你到底图什么?」
我放下手中茶杯,收住了笑,告诉她:「我想要一份和离书。」
周灵儿说我疯了,哪有自请下堂的。
我说:「我不像你,自小就获父母宠爱。
在陈府时就过得谨小慎微,嫁到侯府不过是从一个鸟笼住进另外一个更华丽的鸟笼罢了。
人这一辈子,不过几十载。
左右从未有人在意过我,我只想看看鸟笼外什么样子。」
周灵儿好似没听懂,说道:「你不要这么说,万一以后夫君发现了你的好……万一……」
她咬着唇说不出来后面的话,我笑着问她:「万一夫君疼爱我,你不吃醋?」
她大声说道:「自然会吃醋。」
然后看我一眼声音软了一些,「我不是故意讲给你听,你不用介怀。
我周家虽然是商贾,但我嫁入寻常人家当个正头娘子绰绰有余。
要不是与夫君有情,谁稀罕当这个惹人笑话的平妻。」
我递给她一杯茶顺势说,「对嘛,万一我和夫君和离了,你可就是独一个侯府世子妃了。」
我见她还在迟疑,我进而诚恳说道:「你在世子那里说得上话,能不能帮我求一份和离书?」
「可是太夫人肯定不允。」
我冲她眨眨眼,「你不说我不说,夫君也不说,太夫人怎会知道?
等她知道的时候,我早拿着和离书跑了。」
周灵儿点点头,说替我跟孙树斌说。
当晚孙树斌来了一趟,确定我是否真心求和离。
见我态度坚决,他同意了,并说如果和离了,他会认我当义妹,我身后永远有定远侯府撑腰。
没过两日,周灵儿将和离书送了来。
说孙树斌找了族老见证,暂且瞒着太夫人和侯爷。
我拿着和离书,像拿着一把打开未知世界的钥匙。
但我却没走成,周灵儿怀孕了,害喜严重。
侯府一大摊子事,她让我留下来搭把手,只要她不吐了,我随时走。
加之如今皇帝病重,侯爷带着孙树斌日日进宫侍疾,府中大小事宜的确离不了人,我便留下来帮着周灵儿料理府中事务。
这日山中寺庙有法事,周灵儿想为肚中孩儿祈福,带着丫鬟婆子进了山。
她走半日,侯府便被官兵围了,整个侯府只准进不准出。
皇上降旨:定远侯意图谋反,连同世子关进了天牢。
侯府上下,即刻羁押。
一瞬间,天塌了。
官兵上前羁押太夫人和我,我慌得任由带上枷锁。
太夫人一声怒喝:「陈欣桐已非本府中人,放了她。」
我和官兵皆是一愣,太夫人又催促我:「还不快去把你的和离书拿来。」
我突然恢复了神志,带着官兵回到院中,拿出了早就到手的和离书。
官兵一看盖章日期,我的确早就一个月前与孙树斌和离了,便放了我。
我冲出府,将将看到太夫人苍老的背影。
果真什么都瞒不了她,我含泪喊了一句:「祖母。」
太夫人转过身来,双眼炯炯看着我,说了句:「走吧孩子,求佛祖保佑定远侯府沉冤得雪。
这时听见有人说:「这世子另一个夫人呢?怎么满府不见人影?」
我一听,脚步生生顿住。
佛祖,太夫人这是想让我去找周灵儿!
府中有下人说少夫人进山祈福了,一队官兵往山里赶去。
我两只腿肯定跑不过他们,正急的满身大汗的时候,刚刚告密那人偷偷过来说:「陈家娘子,我刚给官兵指的路虽广但是要绕路,我知道一条小路,你随我来,我们赶在他们头里去救少夫人。」
我一听心里石头落了地,赶忙求他快带我去。
这下人原是府中的马夫,唤做赵老五。
我催促着他快走,一开始我被他甩下一大截,渐渐的他越走越慢,我时不时要在前头等他。
我问他还有多久才到,他却站在原地不走了。
「小娘子,侯府已经被抄家了,你还去寻少夫人做什么。
不如随我回家,当我正头娘子如何?」
我反应过来,我这是被他诓骗了。
眼看太阳要下山,四周越来越偏僻,已经没有行人赶路了。
他色咪咪的眼神盯着我,一步一步靠近我,我顿感不妙。
我拔出头上的发钗指着他,「你再上前,我扎死你!」
赵老五没有被唬住,一把将我手中的发钗扇到了地上。
猛然向前一步将我抱进了怀中,我动弹不得。
嘴里污言秽语不断,我只能拼命挣扎。
突然他脑袋一歪,身子重重往后倒去。
我惊慌的往后望去,竟是我长兄手持长棍赶来。
我顾不上询问长兄为何出现在此地,只急的拉着他和我一起去找周灵儿。
长兄驻足不前,劝我不要趟侯府的浑水,他家犯的可是掉脑袋的罪。
我哭着哀求他:「侯府待我不薄,眼下遭此大难,我不能见死不救。
长兄若是怕我牵连陈家,就当没看着我,速速离去吧。」
长兄别过头不看我,说道:「父亲得知侯府出事后,怕连累我们咱们家,已……已将你从族谱中除名。」
我听了呆楞在地,心中一片荒凉。
我本是姨娘所生,姨娘过世过后,母亲为了博个宽厚名声,将我记到了她的名下。
可我空挂着一个嫡次女的名头,跟她亲生女儿过的日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父亲母亲不喜,连带着下人也苛待我。
唯独我这个长兄会偶尔护佑我,让我日子过得没有那么艰难。
现下他们为了自保将我赶出陈家,我应该猜到的。
现在没有工夫伤心,我脑中一团乱麻,我得赶在官兵前找到周灵儿。
就在此刻,忽然听到前方原来马车声,我快走两步一看,是侯府里的马车。
我奔上前拦住了马车,车夫刹住马车,跳下来问我:「陈夫人,你怎么在此?」
他们并不知道孙府里发生的巨变,自然也不知道我和孙树斌合离了。
我上前一把掀开车帘,周灵儿和她的两个丫鬟婆子吃惊的看着我。
我一颗石头落了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抽泣着说:「不能回府!」
长兄见我激动的不能言语,替我将今天的事情告知了周灵儿。
周灵儿浑身瘫软坐在马车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以为周灵儿会大哭大闹,劝她的话还未张口,她却换上了一副坚定神色。
「我得替侯府保住这个血脉。」
周灵儿对马夫还有两个丫鬟说道:「周府受了牵连,你们是周府的家生子,如果真要追究下来,只怕你们也会跟着下大狱,你们速去逃命吧。
而我,已在回府途中因马匹受惊,坠崖而亡。」
三人哭着拜别了周灵儿,周灵儿下了马车,对我长兄说道 :「还得辛苦大公子将这马车赶到崖边。」
长兄是良善的人,将车赶到悬崖边上的时候,将马儿放了出来。
我们三人合力,将马车推进了悬崖。
悬崖底下是滚滚江水,是一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周灵儿对我说:「姐姐你也随大公子回去吧。」
我苦涩的将自己被陈府赶出来的事情告诉了她,周灵儿吐口而出「王八」最后一个「蛋」字在看到长兄后生生咽下。
长兄心怀愧疚的对我说:「长兄无用,眼下不能庇护你。等我回府,定恳求父亲母亲将你接回府。」
我看了一眼周灵儿,对长兄说道:「不必了,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况且灵儿还怀有身孕,我自然不能抛下她们。」
周灵儿这才落下了眼泪,「你本不必如此。」
我冲她点点头,她只能掩面而泣。
长兄还想劝我,见我意志坚定,不再说什么了,只说如果我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一定带信给他。
他要离去的时候,却被周灵儿叫住:「大公子身上可有银两?」
长兄将他身上的几两碎银全部留了下来,还有一个随身玉佩。
周灵儿尽数接收,看了看玉佩成色笑道:「还不错,我瞧着能换个几十两。
替肚中的孩儿谢过他舅舅了。」
我目送着长兄离去,我问周灵儿往哪走。
周灵儿目视前方,「离京城越远越安全。」
大方向虽是定下了,但今晚我俩只怕要露宿野外了。
周灵儿笑着说:「侯府还嫌弃我是商贾之女,却不知商贾之女也有大本事。
我未出嫁前,经常替我爹进山收山货。
别的不说,这山里的猎户小屋,我可一找一个准儿。」
我牵着白马跟着周灵儿趁着夜色往山里走,一路上胆战心惊,一边怕官兵突然出现,一边又怕山中出现豺狼虎豹。
山路崎岖,我俩连火把都不敢点,一路上跌倒了好多次,衣裙破了,鞋袜也破烂不堪。
我不打紧,周灵儿还怀着身孕,我让她坐在马上,才踏实了些。
我问她,侯爷真的是谋反了吗。
她回我,她虽然与孙树斌无话不谈,可朝堂之事从未对她吐露半分。
然后唏嘘的说:「我这人做事之前,向来把最坏的结局提前设想一遍。
问自己,如果是这种结果,我能接受吗?
能接受,我就大胆去干,接受不了,立马打消念头。
侯府谋逆,如果属实,那只能说是他们本事不够,咎由自取。
我自会抚养孩儿长大,告诉他长大以后不要像他爹爹爷爷那般蠢。
如果是被陷害,我周灵儿就算拼上性命,也要给他们讨回公道。」
我听着她的话慢慢前行,忽闻阵阵檀香味儿传来,抬头一看,怎么走到了宝华寺门前?
周灵儿狡黠一笑:「穷家富路,我们先找佛祖来借点钱。」
她将长兄给的玉佩交给我,说陈府虽然没一个好东西,但我长兄却是顶好的人,万不得已不能动这枚玉佩,让我记着这世上还有人在挂念我。
然后我俩把身上的所有首饰翻了出来,再加上那匹马,她估算了下,能值个两百两。
「我想了想,偷佛祖的钱,会有损阴德。
反正我们这些首饰早晚也要进当铺,不如拿去先找佛祖换个两百两吧。」
我说:「你确定功德箱里有两百两?」
周灵儿信心十足:「只多不少,我白天就捐了两百两呢。」
不愧是商贾家的女儿,算盘都打到佛祖头上了。
只是在寺庙里干这种事,不也有损阴德吗?
周灵儿催促我,「别犹豫了,快去吧,我去给你放风。」
「你怎的不去?我来放风。」
她不好意思双手合十,「我怕我进去了,会控制不了多拿一些。
毕竟我们这包东西远超两百两了,亏本的买卖我干不来。」
我俩第一次做贼,心虚又害怕。
整个寺庙静悄悄,只有虫鸣和夜风。
我突然停下脚步,颤声问周灵儿:「这宝华寺,夜里不关大门吗?」
周灵儿也傻在了原地。
这时旁边厢房传出一声:「阿弥陀佛,老衲等候二位多时了。」
我俩出师不利,被方丈当场抓住。
点击看全文:我嫁进侯府,成为了平妻。 到手的和离书还没捂热乎,侯府便被抄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