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一口完整的缸。
在一间老屋的角落,装过水,也装过粮。
后来屋塌了,我留下三分之一的下半身。
人走了,墙倒了,雨水和灰尘把我封成了一个静止的时间。
我本来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宿。
直到有一天,有一双手把我从瓦砾堆里挖出来。
我听见切割的声音,听见尘土落回地面的回响。
那一刻,我又“活”了一下。
他没有把我补完整。
他只切割了我百分之八十的断口。
那是痛的,切割的热让我表面发烫,
但在那被保留的百分之二十里,
他停了。
他说,那一段像山脉。
我想,那也许是我最后一段自由的线条。
切割之后,我的边缘变得平整,
我可以重新立起来。
风不再从裂口灌进来,
水也不再从缝里流出去。
但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容器”。
我被重生成了一个“形态”。
我听见他说:
“这部分不用修,那是它自己的呼吸口。”
我不再装任何东西,
我开始被观看。
人们围着我转,
有人摸那片保留下来的“山脉”,
指尖在起伏的线条上徘徊。
我被重新定义了。
从“用具”变成“存在”,
从“承载”变成“被看见”。
可我自己知道——
我只是被拾起的那一部分“未完成”。
那被切割掉的八成,
连同这一屋子的尘土、雨声、碎砖,
都是我的身体。
我没有被修复,
我只是被允许继续。
致谢
《让知识去流浪》计划发起人:流浪人-张一/爱华书院-刘壹木/渡。美术馆-张渡/函恺工作室-庄函恺
2025年10月15日 长沙·铜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