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进来洗个头呀?”城南的老巷里,一个女人穿着黑色低胸装,靠在路边随意搭讪着。
“我爸到底是谁?”
5岁时,我向母亲问了一个她从不肯提的问题。
“啪!”
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我惊诧地捂住脸。
再抬眼时,只见母亲眼眶微红,眼神中竟然浮现出一股杀气。
几秒种后,她青着脸,一句话不说便摔门而出,将我独自留在原地。
这时,红姨闻声过来,拉着我,看我脸上的红印子。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我没有。人家都笑话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我扎进红姨怀里,哭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红姨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她怀里很温暖,有着廉价的香水味,让我十分安心。
红姨,是母亲在发廊里最好的姐妹。
发廊的前面便是老巷,门口挂着七彩的绚灯,整夜不熄,闪着暧昧的光。
后面是个小四合院,除了红姨和母亲,还有其他几位阿姨住在这里。
这些阿姨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但是,我最喜欢的是红姨。
“哪个小兔崽子敢笑话你,看红姨不撕烂了他的嘴。”
红姨捧起我的脸,粗鲁但宠溺地抹干我的泪水,骂了一句。
我委屈的情绪瞬间好了许多。
之后,她一把抱起我,进了她房间,想给我找一些糖吃。
红姨屋里微微有些凌乱,橙红的灯光下,墙上的那些大尺度图片尤为触目惊心。
见我看着那些图片,红姨赶紧递给我一块糖,说:“小孩子,少看。”
我吃着糖,目光看向了红姨。
她今天一身低胸红裙,十分好看。
其实,墙上那些图片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母亲屋里也有。
正在我开心地吃着糖时,一个眼神猥琐,尖嘴猴腮的瘦削男人突然推门进来了。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糖果掉在了地下。
“孤岚也在啊?”男人假惺惺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这个男人,我认识。
他在附近的工地搬砖,隔三差五都会来找红姨。
接着,另一个高挑的身影从男人身后走了进来。
是母亲。
“孤岚,走,回家。”
母亲拉我出了红姨的房间,红姨的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红啊,你可想死我了。”
红姨门里,传来男人喘息的声音,急不可耐又猥琐油腻。
我回头看向红姨的房门。
床板开始吱吱呀呀,暧昧不明的声音此起彼伏。
“坏叔叔又在欺负红姨了”,我嘟囔道。
母亲看我一眼,没说话,将我带回了屋子。
我以为母亲还会训斥我,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站在镜子前,用粉扑细细地压了压脸,又刷了刷睫毛,就又回到了前厅。
为了不再惹怒母亲,我乖乖坐下来看书。
还不到半个小时,母亲软糯娇俏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来,进来洗个头,放松一下,包你物超所值。”
接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被母亲半推着走进了屋子。
他看上去很斯文,与之前来发廊的人很不一样。
但是,他看到屋里正看书的我,立即掉头就走。
“这里怎么还有孩子呢?”
他抱怨的语气中有一些尴尬。
“哎呀,这是别人家的孩子,溜我屋里玩呢。”
母亲伸手拦住眼镜男,紧接着甩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离开。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我也习惯地跑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
身后一声厚重的关门声,仿佛将我和母亲隔开在了两个世界。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了男人沉闷的喘息声,我还听到他在不停地求饶。
原本蹲在地上画画的我,突然好奇起来。
于是,我搬起旁边的砖头站上去,扒着窗户,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双手突然将我抱了下来。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红姨。
“红姨,你嘴怎么破了?流这么多血啊?”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替她擦掉。
“没事,被狗咬的。红姨带你去吃糖?”
“可是,屋里有人在求饶。”
我好奇地搓着小手说。
“你听错了。”红姨说完,直接将我抱走了。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母亲和红姨所做的事,是如此肮脏,见不得光。
可我终究会长大,那些事,也是注定瞒不住的。
一天早晨,我像平时一样,懒洋洋地在院子里刷着牙。
可是那天,我却有一种奇怪又不安感觉。
我不由看向红姨的房门。
“红姨咋还没起呢?”
我问母亲。
母亲没理我。
发廊一般中午才会开门,又营业到很晚,所以她们晚起来也正常。
可是那种奇怪不安的感觉一直困扰着我,让我一上午都心神不宁。
终于,临近中午,母亲也坐不住了。
“你昨晚被折腾成什么样啊?现在还不起?”
母亲一边喊着一边去推红姨的门。
奇怪的是,红姨的屋门没有锁,母亲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你怎么不锁门呢?”
母亲说着,便往里走,接着便是一声尖叫——“啊!”
这是一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叫声,足足从后院传到了前面的巷子里。
“怎么了?”
院里的人都惊恐地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母亲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从红姨屋里走出来。
她早晨刚换的白色低胸装上,沾了一大片血迹。
“死了……死了……”
母亲哆哆嗦嗦地指着红姨房间,嘴里只是重复着两个字。
红姨死了!
她身上被捅了十几刀,赤裸地死在了床上。
母亲的喊声,让院子里的姨姨们难得地集中在了一起。
只是,她们仅仅是看热闹。
一双双眼线精致、描画得魅惑的眼睛下,没有惊恐,也没有伤感。
甚至有一些人抱怨说——
“这回不得把警察招惹来啊。”
平时姐妹亲密地称呼,如今看来还真是讽刺。
原来人情竟然可以如此凉薄。
看到我在一旁哭的伤心欲绝,母亲不耐烦地推了我一下。
“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妈死了呢。”
母亲的呵斥,让我强忍住了悲伤的泪水。
我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也和那些姨姨一样。
她平时可是把红姨当做最好的姐妹。
出了人命,虽然发廊生意见不得光,老板也只能报警。
母亲素日和红姨关系最近,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第一时间就带我回了东北老家。
至于红姨的死因,多年之后,我在收拾旧报纸时才知道。
原来,是她家里的男人受不了她在城里做这行,所以就干脆将她杀了。
杀了还不算,还得把她的衣服扒光,让她死都不能体面。
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我们终于回到了东北的这座小城。
下火车时,一股冷风钻进了我的裤管。
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一个破败而陌生的城市。
母亲带我在其中穿梭,最后终于到了一个灰色的筒子楼前。
她领着我,在门口站了很久。
我感觉到母亲的手心变得冰凉。
我甚至还能感觉到她内心也在微微发颤。
我抬眼看她,只见她轻吸一口气,如鼓足勇气一般,领着我走了进去。
“你怎么还好意思回来?”
一个老头看见我们,直接将母亲的行李抢过来,扔了出去。
“把这个小野种也给我带走,我可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我吓得不敢说话,双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躲在她后面。
“小点声,让别人听见岂不是更丢人。”
一个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对暴躁的老头说。
“就是,怎么还有脸回来呢?”
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轻蔑地白了母亲一眼。
母亲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拉着我的手突然握紧了。
我吃痛地动了一下,但是忍住没有喊出来。
“滚,赶紧滚!”
老头不依不饶,满眼不耐烦,驱赶着母亲。
母亲咬着牙,眼睛里迸裂的血丝像是要喷火一样。
我从未见过母亲这个样子。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行李,牵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们身后,传来那个年轻男人恶狠狠的喊声——
“以后你可别再回来了。要撵几次才长记性啊!”
楼里的邻居们探出头看热闹,她们窃窃私语的样子,像极了吃人血馒头的观众。
“他们都是谁啊?”
我拉着母亲的手,心里一直琢磨这个问题。
我很想问,可是看见母亲阴沉的脸,我将话又咽了回去。
破败的城市,灰色的大街,母亲带着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她停了下来,眼神定定地看向一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绚灯,发着暧昧廉价的光。
又是一家发廊。
母亲带着我,走了进去。
“欢迎光……”
一个中年女人看见有人来,习惯性地打招呼,可是一看是母子俩,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你来错了地方了吧,我这里……”
她说着挑挑眉,指了指自己的店。
“你误会了,你门口不是贴的要出兑吗?所以我进来看看。”
我这才注意到,店门口贴着“出兑”的字样。
听到母亲的话,中年女人立刻又换了一张笑脸,她拉着母亲进了店。
母亲将我放在了剪头发的座椅上,自己和那个女人上了二楼。
没过一会儿,她们两人便笑着走了下来。
从那天开始,我和母亲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家,但是,这里是母亲自己的发廊。
“哟,这里是新开的啊?”
母亲刚接手这家发廊,就有客人上门了。
“小店开张,洗头理发都是有优惠”。
母亲依旧穿着她的黑色低胸装,双峰呼之欲出,让客人目不转睛。
在古城那些年,母亲也学会些理发。
所以干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就在母亲给男人剪头发时,男人与母亲攀谈起来。
“我给你出一道题啊?看你能不能答出来。”
男人从镜子里瞄着母亲的胸口,不怀好意地笑道。
“好呀”。
母亲笑意盈盈。
“一千个女人,猜一个体育项目。”
说完,男人的脸上露出了色眯眯的笑容。
母亲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
“这么难吗?”
男人说着就盯着母亲的胸看。
“猜不出来吧,我来告诉你,是铅球。”
“这样啊,你们男人可真是……。”
听了答案,母亲捂嘴娇笑了一声。
这时,男人的一只手摸向了母亲的大腿。
母亲没有躲开,反而低下头,在男人耳边呢喃道。
“老板,这可是另外的价钱哦。”
这句话仿佛像股电流,贯穿男人后,让他更加难以自持。
只见男人身上那块剪发围布上,慢慢地凸起一块。
母亲看到,忍住不的莞尔一笑。
“外面下雨了吗?伞都撑好了。”
男人强忍着剪完头发,可是那尴尬的帐篷却一直没有放下。
“剪完头,要不要按摩一下吗?”
母亲说着,媚眼如丝,瞟了一眼男人。
男人用力地点点头,母亲则关上卷帘门。
这样,我跟母亲,又分属了两个世界。
不一会儿,卷帘门再次拉起时,男人的脸上透露着难以言表的满足。
他迈步离开母亲的发廊时,显得依依不舍。
“下次来,我给你打折哦。”
母亲送他离开时轻拍他肩膀,说道。
是猫总能闻到鱼腥味。
虽然母亲的店在偏僻的小巷里。
可是形形色色的男人们总能找过来。
母亲嫌每次都拉卷帘门太麻烦,就直接在门上挂了一把锁。
要是有客人来,她就在屋里将门上锁。
几个月后,独自支撑店面的母亲也终于有了帮手。
那是一个叫玉翠的女人。
她长了一张娃娃脸,眉眼清秀,似乎念过一些书。
她身材肉嘟嘟的,但十分很匀称。
一开始,母亲教她怎么剪头发。
可是她为了多挣一些钱,也走上了和母亲一样的道路。
后来,我到了上学的年纪,母亲将我送到了学校。
并且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了一间房子。
在那之后,我就很少去母亲的店里。
只是偶尔放学后,会去那里写作业。
那天我过去,刚好遇到一个中年女人走进发廊。
“美女,你是洗头还是做头发啊?”
母亲有点尴尬地问。
“我来找我老公。”
女人说着,怒气冲冲地就要往楼上走。
“我开门做生意,谁认识你老公?你这样胡搅蛮缠我可报警了,你这是私闯民宅。”
母亲毫不示弱地拦住了她,两人撕扯了好大一会儿。
玉翠听到动静也过来帮忙,扯着女人不让她进去。
那女人见自己占不了什么便宜,满嘴骂骂咧咧喊着——
“都看好了自己家的老爷们,别被不要脸的狐狸精勾了魂!”
女人的喊声引来不少人围观。
“散了散了,更年期的女人撒泼打滚有什么好看的。”
母亲一脸不屑地说完,便走进店里。
看客们看不到新鲜的桥段,自然很快便散了。
当然,他们的眼神里,满是鄙夷暧昧。
而我站在角落看着这些人,突然意识到母亲的发廊从来没有女客。
我很好奇,想问母亲,可是看着她阴沉的脸又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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