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圣旨到——
我刚裹着染血的战袍从阵前撤下来,朝廷派来的使臣车马就堵在了营门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辅国大将军燕云英,骁勇善战,累立战功。
闻太傅之子王辉之,品性端方、姿容出众、尚未议亲,特赐二人秦晋之好,限月内归京完婚。
钦此。
我抹了把脸上混着血的泥,盯着宣旨的人皮笑肉不笑:“小皇叔,这才多久没见,你就不想我?”
1
皇帝倒会掐着日子——我刚替他平了吐谷浑最凶的三个部落,他就急着派你来收我手里的兵符。
我让人在营里摆了桌酒,叫了几个能喝的兄弟去陪小皇叔带来的太监们,自己则在大帐里支了张矮桌,跟小皇叔对坐饮酒。
小皇叔皱着眉,脸色沉得能滴下水:“你身上还有伤,喝什么酒?”
我端着酒盏往隐囊上一歪,笑着撞了撞他的杯:“正二品的辅国女将军,咱大齐开国一百二十年头一份儿!小皇叔,我得敬你这杯。”
小皇叔猛地抽走我手里的酒杯,压低声音咬牙:“你要是恨我就直说,犯不着糟践自己的身子。”
我嬉笑着伸手去够他的酒杯:“可全天下谁不知道,我燕云英最喜的就是小皇叔啊!”
2
我十岁那年刚从边关回京,太后打发人来传召,祖母攥着我的手领我进了宫。
“这便是云家小娘子?生得这般齐整!”太后拉着我的手笑得分外慈和,活像佛堂里供着的观音像,“云英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
我在边关野了整十年,哪懂京里这些拐弯抹角的心思,想都没想就应:“要跟我一样好看的!”
边关整日刮着黄沙,跟我同龄的小子们个个灰头土脸,活像从地里刨出来的萝卜,连个齐整的都没有。
“这是为何?”太后接着问。
我把边关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
太后笑得直拍扶手,指着底下一排小皇子道:“那你瞧瞧,这儿谁最合你眼?”
我扫了一圈,见那些皇子看我的眼神要么嫌恶要么躲闪,最矮的那个眼眶都红了,像是要哭。
唯有最角落的少年面无表情,整个人像块浸了雪的玉,冷得连影子都泛着光。
我想都没想,手指一伸:“他最好看!”
话音刚落,殿里的气都冻住了似的。
我摸不着头脑,回头看祖母,她脸白得跟纸似的,手都在抖。
“我说错了?”我转向太后,满肚子疑惑,“他不好看吗?”
“云家娘子没说错。”年轻的皇后笑着解围,“这京城里头,最齐整的就是小皇叔了!”
3
小皇叔,我可把话撂这儿,皇帝派你过来传旨,摆明了没按什么好心思!
太后待你是真不错,外头提起“长嫂如母”,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跟你这层关系。
可你别忘了,当今陛下才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亲骨肉。
就冲这层,我但凡逮着机会,都得往你心口上戳戳。
毕竟这种纸糊的情分,戳多了保不齐就漏风了。
小皇叔,这帐里就咱俩,你跟我掏句心窝子——你就真的没……
你不让我碰你酒杯,我就顺着胳膊勾住你手腕,“动过那个位置的念头?”
“你醉了!”你抓着我手把杯里的酒往地上泼。
“谁醉了?我一口酒都没沾!”我探过案几贴到你耳边,语气黏得像浸了蜜,“小皇叔,你要是想要……我能……”
“你分明是喝多了!”你猛地抽回手,脸黑得跟块墨锭似的。
我笑出声:“小皇叔这脑袋瓜想哪儿去了?我是说,你要是想要我……”
“啪!”你这回连酒壶都摔了。
动静引了帐外亲卫探头,我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兔子还没逮着,皇帝倒先想着宰狗了!”我坐回自己的椅子,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都说飞鸟尽良弓藏,我藏着也就藏着了,可你呢?小!皇!叔!”
4
皇帝厌憎他那位皇叔,满朝上下无人不晓
究其根源,全因皇帝的生父——先帝,当年得位名不正言不顺
先帝原是英宗的长子,生母是贵妃
那时皇后迟迟没有身孕,朝臣们反复劝谏,英宗便动了立长子为储君的念头
可就在拟写圣旨的前一瞬,英宗接到禀报:皇后有孕了
那道圣旨就此搁置
皇后腹中的孩子,便是后来的小皇叔
说起来,小皇叔尚未降生,就已被先帝记恨在心
后来英宗病重垂危,驾崩前一日册立小皇叔为太子
先帝得知后,连夜带兵逼宫,篡改了遗诏,还清洗了宫内知晓此事的人
先帝本想杀了年幼的小皇叔以除后患,多亏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站出来,保住了小皇叔的性命
打那以后,小皇叔就成了先帝的“贞洁牌坊”
你们说我篡位?瞧瞧,他还活得好好的!
先帝驾崩后,当今陛下即位,小皇叔这块“牌坊”自然也被继承了下来
我不清楚小皇叔愿不愿意做这牌坊,反正我是半点都不情愿,可架不住有人偏要把这牌坊往我身上套
5
“将军,您猜得真准!跟着小皇叔来的那几个阉人里,果真有一个装醉的!”
半夜时分,心腹来向我禀报
先前我吩咐他们,务必把跟着小皇叔来的几个太监灌醉,再撤走营帐周边的守卫,好引那漏网之鱼上钩
让人缀上去了?
将军宽心,尾巴拴得牢!
小皇叔那边?
独个儿在西岗子上戳着,风灌得紧!
我指尖顿了顿笔,扯过外衫裹上出门,西岗子上果然立着个人,黑夜里像匹离群的狼。
边关的夜,比京城的亮?
我走过去站在小皇叔身边问。
太傅家的小子,配不上你。
小皇叔答。
我笑了。
小皇叔这是担心我?
小皇叔没吭声。
那道赐婚的圣旨,是你动的手脚?
我又问。
嗯。
小皇叔终于应了一声,原本写的是“德容端丽”,我改成了“武艺超群”。
谢啦!
谢你添的那句“为国立功”。
本就是你该得的,那群人只看得见你的脸,看不见你的刀。
那小皇叔懂我?
谁让逗小皇叔成了我惯常的乐子,怕是要带进棺材里。
良久,小皇叔开口了。
我也不是能站在你身边的人。
听到这话,我笑得更灿烂了。
那小皇叔觉得,这天下有谁配做我的良人?
只要我还是燕云英,还是燕家军的将军,这天下就没有能跟我并肩的人。
要是没了燕家军,我不过是块任人剁的肉。
我跟小皇叔对此都心知肚明。
将军,鱼落网了!
心腹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
走,去瞧瞧皇帝赐我的礼是什么!
6
皇帝不喜小皇叔是人尽皆知的,顺带连我也不喜,这同样天下人都清楚。
缘由很简单——当年保住小皇叔性命的,是我祖父。
这事我原先不清楚,直到十四岁那年才知晓。
“祖母,祖父和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呀?”我扒着门框望出去,脖子都伸酸了。
自打我在太后面前说中意小皇叔,这几年就被留在京里没再出去过。
理由太后早说了——
云英也到年纪了,留在京里好好学规矩,等及笄就能出嫁了。
我一直当这“出嫁”是要嫁给小皇叔,心里偷偷乐了好久。
“祖母,这次小皇叔是不是也能跟着回来呀?”我拽着祖母的袖子又问。
半年前吐谷浑犯边,杀了边境两个重镇的百姓,皇帝震怒。
皇帝派小皇叔去督军,督的就是我祖父率领的那支军队。
这仗打得艰难,两边来来回回打了好几次硬仗,我跟祖母每回听说都揪着心。
好在半个月前传来捷报,说我军赢了,我跟祖母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可我盼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看见门口有动静。
我蹦跳着冲出去,却见日思夜想的小皇叔穿着一身白孝服,跪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黑沉沉的木盒。
这种漆红描金的盒子我太熟悉了——当年爹娘咽气时,灵前就摆着两回这样的。
偏巧今日,是我的生辰。
7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的!”我红着眼扑上去抓小皇叔的袖子,指甲掐进他胳膊里。
“祖父是被你害死的!”
“云英,别闹了!快住手!”哥哥捂着胸口的伤扑过来拽我,声音里带着急,“这事和小皇叔没关系!”
后来听哥哥说,最后那场决战,祖父早布了瓮中捉鳖的局,自己带着前锋做饵引敌军进包围圈。
可真到交火时,两边的侧翼兵马却像被钉住了似的,半刻都不动——祖父的燕家军就这么成了孤军,被敌军缠得脱不开身。
等胜负快分出来时,那些侧翼才磨磨蹭蹭地冲上来,可祖父那时已经被砍得浑身是血,连握刀的力气都快没了。
“老将军是替我挡的箭……”小皇叔跪在祖父的灵牌前,脊背弯得像株被霜打了的草,不敢抬头看我和哥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是我连累了老将军……”
哥哥说,当时一支穿甲箭从斜刺里射向小皇叔,等小皇叔反应过来,箭尖都快擦着他咽喉了——是祖父扑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接住了那箭。
“他不能死,要是他没了……”祖父断气前攥着哥哥的手腕,指甲都掐进他肉里。
“燕家满门都得陪葬!”
皇帝早看祖父和小皇叔不顺眼,就盼着他俩一块儿折在战场上。
要是祖父死了,小皇叔或许还能活;可要是小皇叔死了,祖父就算活着,皇帝也会安个“通敌”的罪名抄了燕家满门。
所以祖父拼着自己的命,护了小皇叔——护的哪里是他,是燕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是祖父守了一辈子的忠字。
7我是个……带祸的人……
8清瘦的少年跪在寒气渗人的地上,单薄的后背止不住地发抖,连哭都不敢发出声。
9为什么……为什么当年老将军要留我活口……
10他该让我死的!
118小皇叔终究没丢了性命,此刻就站在我旁边,和我一同查看手下截获的密信。
12呵,等我进了山谷,就封死出口,两边合起来瓮中捉我……
13我扯着嘴角笑出声,皇帝这手段倒是越来越没长进了!
14这狗皇帝,当年害死老将军,又害死小将军,现在还想害将军您!
15心腹气得直拍桌子,将军,咱们干脆做了这个狗皇帝算了!
16小将军是我亲哥,在祖父去世后的第二年也阵亡了。
179对不住……
18那是个落雨的日子,小皇叔抱着我哥的骨灰坛站在雨里,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
19对不住……
20这两年朝廷日子过得不安稳,北边辽国的骑兵踏过来,边军打得血肉横飞。
21西边吐谷浑见着空隙,也跟着再次起兵犯我疆土,抢我百姓。
22于是皇帝又派小皇叔去督军。
23这次督的是我哥的军队。
24和祖父当年引敌入瓮不一样,我哥是打了胜仗追上去,深入吐谷浑地界时不巧被围住,拼到最后一口气才倒下。
皇帝是这么跟祖母说的
可小皇叔讲的完全不一样
“那股敌军人数极多,显然早有准备,像是特意候着我们似的,可咱们的斥候压根没探到半点风声……”
这事明摆着有问题,可皇帝不光没打算查,还要收走我燕家的兵权,说什么我家已经没人能掌兵了
“我燕家怎么就没人了?”祖母穿戴好铠甲进宫,把太祖传下来的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戳,“燕家还有人在!”
10
“云英,是祖母对不住你……”这次跟我赔罪的竟是祖母
“祖母,您别这么说!”
我爹娘早早就战死了,这些年全是祖母把我养大的
如今祖母被拘在这小院子里,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走了,她才是最苦最疼的那个
“有件事我从没跟你提过。当年英宗皇帝病重,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就派人偷偷把册封小殿下为太子的圣旨送到边关,还让你祖父连夜赶回来,帮着小殿下坐稳皇位
孰料你祖父半路上遭了人截杀,等赶到京城时,一切都晚了,只能先保住小殿下的性命”
当年的小殿下,就是如今的小皇叔
“先帝知道这份圣旨吗?”我问祖母
“应该是知道的。”
否则哪会有那样的截杀?
我突然就懂了当今皇帝总针对我们燕家的缘由——
在先帝与当今皇帝这对父子看来,这事必定要以小皇叔的死、我们燕家的灭门才算完!
一个都不能留!
11
我离京那天正下着雪,小皇叔来送我。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他就站在雪地里,身边连个撑伞的人都没有,我胸口像塞了团湿棉花一样闷得慌。
马革裹尸是武将的命,我燕家能护家国百姓,难道还护不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我偏不信!
“上来!”我勒马转身,弯腰把手伸向那个连人间温暖都留不住的人。
他疑惑地抬头,眼里还留着没褪尽的悲伤。
“上来!”我又说了一遍。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握住我的手,纵身跃上马来。
我带着他策马出了京城,一直跑到京郊最高的山脚下,接着弃了马,拉着他的手一口气冲上山顶。
“你看,那里是皇宫。那里是你的王府。那里是将军府。”
我逐个指给他看,然后手一抬,指向天空。
“那里是天!”
那一天,十五岁的我指着灰蒙蒙的天对十七岁的小皇叔说:“从今往后,我护着你!”
12
“皇帝这是急红眼了啊!”
把密信拍在案上,我俯身盯着沙盘上插着的小旌旗。
这七年靠小皇叔撑着,我把散了架的燕家军重新攒起来,熬到辅国大将军的位置,手里兵符比除骠骑将军外的所有人都沉。
皇帝天天琢磨着要我的命,换我坐那龙椅,见手下攥这么多兵马也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先前还装模作样讲点体面,如今连遮羞布都撕得干干净净!
当皇帝的为了自己那点心思,连百姓和前线将士的命都不顾,偷偷跟敌国递纸条,说出去谁能信?
小皇叔指尖摩挲着案边茶盏,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纸页上的叶子:“今上……是病了。”
我登时就明白了。
许是亏心事做太多,先帝和当今都是不到三十就开始掉头发、咳血,一代比一代衰得快。
我指着沙盘上代表皇宫的鎏金小殿,叹口气:“你们司马家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小皇叔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着青白。
旁边心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将军,反了吧!”
我抬头瞪他:“反什么反?我燕家五代都是跟着先皇打天下的,到我这儿要被人戳着后背骂反贼?”
心腹挠着头退回去,嘟囔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将军你说咋整?”
13
虽说我和小皇叔的命运打小就缠在一处,但他的心思我从来没摸准过。
说他不想坐那个龙椅吧,这几年他跟我一样铆着劲往前冲,我在朝堂上能站得住全倚仗他。
说他想吧,他又总摆着副疏远的样子,满朝文武没一个能猜透他的打算。
不然我也不会三番五次试探他。
连我和他的关系都跟雾里看花似的。
说他没放在心上,旁人第一个不信。
说他放在心上吧,去年太后试探着要给我们赐婚,他当场就回绝了。
我当然知道太后是试探,可心里就是堵得慌。
如今皇帝总算要对我动手了,倒让我觉得痛快得很!
特别是皇帝给的时间够多,多到我还能再去战场上拼一回。
传令下去,明早拔营,朝西出发!
14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掀帘出帐时看见外面立着个人。
是小皇叔。
站老半天了!亲卫凑过来小声说,也不让叫您!
我挥挥手让亲卫退下,亲卫识趣地把附近的人都打发走了。
许是打小习武的缘故,我比一般女子高不少,可小皇叔还得比我高半个头。
这样恰到好处的站位落差里,他像是憋着满肚子话要说
小皇叔眸子里翻涌着情绪,喉结动了好几下,分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我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最后只等来五个字
“一定要小心!”
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旁人总说小皇叔冷硬得像块玄铁,可在我这儿,这五个字就是他藏得最深的温柔——就像我在外人面前也从不是个软性子
营外集结的号角声突然炸响,我脚尖点地翻上马背,回头跟他道别的时候
“我走了。”
他突然拽住我袖口,指节泛着白,像还有话没说透
“怎么了?”我问
从十岁那年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十二年过去,我依然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等你平安回来……我带你去看漠北的雪。”小皇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
阳光铺在他发顶,我笑着应了
“好啊!”
15
原本跟小皇叔商量好的,是我按之前拟的路线引敌人出来,他带骑兵在侧翼包抄
可我刚出雁门关就改了主意
吐谷浑跟我燕家仇深似海,有人故意给他们递了我要孤军深入的消息,他们肯定会倾巢而动,想把燕家最后一根独苗碎尸万段
巧了,我要的就是他们倾巢而出
那道催我回京的圣旨我压根没放在眼里,可祖母还在京城里被人盯着——我必须回去
但西境是我的命,燕家军是我扎在这儿的根,我绝不能留着一群狼崽子在身后,等我回京的时候咬我的根基
16
“将军,咱们这么调整阵型真的妥当?”左右副将凑过来问我。
出战前,我临时把中军与左右翼对调,让原本的左右翼部队顶去中军位。临阵变阵向来是兵家忌讳,底下人自然犯起嘀咕。
“你们是在质疑本将军的部署?”
“末将不敢!”
左副将是太后的亲侄子,打我祖父在世时就管着左翼军,当年祖父的死因,他手里沾着脏;右副将是当今贵妃的亲叔叔,我哥最后那一场苦战,他也藏着猫腻。
这些年我半句没提从前的事,让他们以为我被蒙在鼓里,还故意纵着他俩互相掐架制衡。
如今——也该算清旧账了。
战鼓“咚咚咚”撞起来,我把长枪往地上一杵——
“犯我河山者,杀无赦!”
17
这一战打得血流成河。
顺着对方的诱敌路线,我们一步步扎进那处狭谷。
“将军,这地方地势凶险,怕是有埋伏!”左副将催马过来扯我缰绳,“咱们得赶紧退出去!”
“退不了了——你看!”
我抬枪指向山梁,两侧峰峦间早已站满吐谷浑的甲士,黑压压密得像翻卷的蚁潮。
按我摸透的吐谷浑兵力部署,他们王庭的嫡系精锐必定全聚在这了。
“来得正好!”我仰头笑出声,对身边亲卫沉声道,“这一仗要是拿下来,吐谷浑十年之内别想再直起腰!”
将军,咱们这点人手怎么挡啊!
右副将说。
怕什么?我祖父当年被五倍敌军围堵,照样把吐谷浑人赶得抱头鼠窜!如今轮着我们重拾燕家的威名了!
我祖父跟兄长就算是遭人暗算没的,那也是为家国拼到最后的死战!他们能做到的,眼下这些弟兄凭什么做不到?
厮杀正酣时,两侧山体忽然开始闷响震颤。
糟糕!山体要塌了!
亲卫反应快,当即围过来架着我往山口方向拼命跑。
可两条腿哪能跑过天崩地裂的势头?
眨眼间,铺天盖地的落石就砸了下来……
将军!
18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石堆缝里渗着水珠往下滴,估摸外头是下了雨。
将军您撑住!
亲卫哑着嗓子劝我,小皇叔肯定会带人来救咱们的!
许是列祖列宗护着,落石砸下来那刻我眼尖瞅见旁边山体有道窄缝,赶紧缩了进去。
万幸捡回条命,可坏就坏在这缝隙被落石堵得严严实实,出不去了。
可我身上带着伤,头两天还能强撑着清醒,到第三天就开始昏昏沉沉的。
云英——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喊我名字,睁眼一看竟是祖父站在跟前。
咱们燕家的骨头,可不能像司马家那样越活越软,一代不如一代!
噗——
我猛地呛了口气,登时醒过来。
接着,我真切听见有人在唤我——
“云英,你在哪里?”
我本能地擎起长枪,拼尽浑身力气往面前的石头扎去。
“这里!”
“在这里!”
没多会儿,我头顶的石块被搬开了。
一束火光透进来,我勉强睁开眼,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洞口……
19
“你分明知道那是圈套,怎么还要亲自去追?”
小皇叔端着药碗坐在我床头,一边喂我喝药一边数落我。
才短短几日,他不光瘦了一圈,还满脸胡茬,说他是我手下的伙夫都有人信。
“你好凶……”我佯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今日是我被救回来的第五天,前两日我昏睡着,小皇叔没骂我。
第三天醒过来,可因为身子虚,小皇叔也没骂我。
今日倒好,见我没事,他就开始骂了。
“不追的话皇帝哪会中计呢!”我一口闷了药,嘴里满不在乎地说。
那天的情形我已经清楚了,那场地动纯粹是意外,方圆二十里都有震感。
吐谷浑那边虽然跑了一些,但也不多,而我这边几乎全军覆没。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听见山崩时是什么滋味?”
小皇叔盯着我,眼神像要把我吞了似的,我有点心虚地垂下头。
那天,我把原本驻守中军的队伍调至后阵,让领军带着我的虎符去找小皇叔,还吩咐他转告——要是我活不成,燕家军就全听小皇叔的号令。
这几年皇帝往西边军里塞了多少阿猫阿狗,表面上人多势众,可真正能打的燕家军,就只有中军那支!
“你居然敢拿自己的命赌?”
小皇叔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音,我偷偷抬眼,就见他眼尾红得厉害。
“你怎么敢!”
20
小皇叔抱住我的时候,我身子僵了僵却没动——其实我等这个拥抱,已经等了太多年。
“燕云英,你竟敢在我面前拿命开玩笑!”
小皇叔咬着我的唇,力道重得发疼,我没推开他,反而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我跟小皇叔的身份摆着,注定没法像寻常男女那样,在春日里共饮绿酒、对唱闲歌。
我们要在一起,脚下必定踩着成堆的尸骨。
可此刻我什么都不愿想,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我要他的全部,每一分每一寸都要!
小皇叔显然也是同样的心思,他疯了似的索取,把我的每一寸肌肤都烙上属于他的痕迹。
“我想通了,这江山我不要了,我只要你!”
21
“不能再等了,我打算今晚就启程!”
又养了两天伤,我对小皇叔说。
小皇叔没把我还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所以我得趁外头还不知情时回京处理些事。
小皇叔伸手来解我的衣裳:“成,我先看看你伤恢复得如何……”
这一看就看到了第二天清晨。
“今日我非动身不可!”堂堂辅国大将军裹着被子道。
“成,我试试你武功复了几成……”玉面小皇叔温温柔柔扒开被子。
这一试又到了第三日清晨。
自打小皇叔把我从土里挖出来,他就没离我身边三尺远。
说起来,这几日怕是我们这辈子最儿女情长的时候,彼此倒都像活人多了。
可现在还没到高枕无忧的地步,我们都还有未完成的事。
“你伤还没全好,路上千万要当心!”
“京里我都安排妥了,你拿我印信能调动我所有暗线。”
“还有,我让大夫把你药做成丸,得按时服!”
临走时,小皇叔一改从前高冷模样,活像个老婆婆般絮絮叮嘱个没完。
“你还没老呢,倒先变得话多……”我摸了摸小皇叔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
“从前我以为孤独一辈子也没什么,可现在……”小皇叔抱着我长叹,“我有牵挂的人了。”
22
就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燕将军生死未卜,小皇叔非见着人或尸不可”时,我偷偷摸回了京城。
我先去拜了祖母。
“孙女不孝,让祖母担惊受怕了!”我跪在祖母跟前说。
“不,你做得很好!”
祖母要扶我起来,我没起身。
“祖母,孙女还有件事得跟您禀告……”说实话,我觉着脸上发烫,“孙女跟小皇叔已经……”
祖母愣了愣,旋即就欣慰地笑了。
“你们往后打算怎么办?”
“他说……”我把小皇叔的意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祖母攥着我的手轻声道,“祖母还没老!”
拜别祖母,我动用了小皇叔的一条暗线,直接把自己送进了皇帝的后宫——我要见皇后。
23
“原来是燕将军!”
突然见到我,皇后先是一惊,可眨眼就稳住了神情。
她挥退宫人,让心腹严守宫门,才开口:“燕将军深夜找我,有什么事?”
打当年宫宴上第一次见皇后,我就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如今瞧着果然没错。
“我来是想问问娘娘,”我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娘娘愿不愿看当年先帝的事再上演一次?”
皇后眼下的处境,和当年英宗皇后简直如出一辙——娘家势单力薄,儿子年纪尚小;贵妃那边却是娘家根基深厚,儿子早已长大成人。
“想又能如何,不想又能如何?”皇后凝眸看了我许久,才缓缓开口。
“十二年前娘娘对我的恩德,我从未敢忘。只要娘娘愿意,臣愿做娘娘的娘家人。”
“将军此次带了多少人来?”
“我这次死里逃生,带的人不多,就十几个亲卫。”
皇后听了,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
“娘娘,边军没有诏令不能入京。可……勤王是例外。”
24
皇帝确实病了,且病得很重,朝臣们纷纷站出来请求立太子。
有人说该立嫡子,有人说该立长子,还有人说该立贤能之人。
可皇帝还没表态,他的兄弟蜀王倒先有了动作。
蜀王率大军围困城下时,向来温和的皇后雷厉风行地控制了禁卫军与宫廷,随后代管玉玺,下诏召正在统领西境军的小皇叔回京勤王。
当然,这里面我帮了不少忙。
皇后也给了我很多帮衬。
要知道,我是带着伤赶到京城的——虽说当初小皇叔照顾得十分尽心,可边关毕竟条件有限,药材匮乏,有些事他就算想做也没法立刻办到。
可皇后这里不同。有她照料着,我身上的伤好得极快。
这些日子里,皇后从不让小殿下避开我。
反而,她把我身上每一道伤都指给小殿下瞧。
“皇儿要记牢,燕将军的这些伤,全是为了家国、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咱们才有的!”
小殿下明明吓得眼尾发红,却咬着牙点头:“回母后,孩儿记下了!”
25
等小皇叔带着红衣黑甲的大军抵达城外,我也身着同样的红衣黑甲站在了城门上。
城上城下的人都惊得抽气。
“呀,那不是燕将军吗?”
“原来燕将军还活着!”
紧接着,便有人高声赞叹。
“快看,那就是燕家军啊!”
“禁卫军跟燕家军比,果真像缩着脖子的鹌鹑!”
禁卫军的兵马符这几日恰在我手里,我倒不好说自己辖下的兵是鹌鹑——要我说,这些模样周正、刀枪锃亮的禁卫军,倒更合小皇叔的性子,而凶巴巴的燕家军,才该跟着我。
于是我隔着人群把禁卫军的符抛给小皇叔,小皇叔也将燕家军的符递回我手里。
“啊?”众人又傻了眼,“还能这么来?”
“燕家军听令——向前一步!”我抬臂挥出令旗。
数万兵马齐刷刷踏前一步,又齐齐整整落地,连半分声响都没有,连一缕风都没掀起。
26
我的燕家军,个个是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狠角色。
这般凶悍气焰压得天上连只鸟都不敢往阵地上落。
蜀王骑着马在阵前转了半圈,倒缩成了鹌鹑,干脆把皇城大门让开了。
到最后,他还朝我喊了一嗓子。
“燕将军,我等你!”
众目睽睽下,小皇叔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紧接着,小皇叔“奉圣旨”用雷霆手段镇住了朝中那些不安分的货色,还扣下了太后、贵妃一党。
太后让人带话要见我,我没推脱就去了。
“燕将军,做人且留一线……”
我打断她:“当年太后对我祖父动手时,怎么没想着留一线?”
贵妃倒有几分硬骨头,半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小皇叔用三司会审成全了她这份硬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王家、赵家,陷害忠良,致数万将士枉死,经查证情况属实,赐满门抄斩。”
忘了说,王家就是皇帝给我赐婚的那家,也是太后的娘家。
我和小皇叔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给那些人半分反抗的余地。
之后,我让皇后召集文武百官,在金殿上掏出了当年英宗留下的那道圣旨。
底下瞬间一片惊呼。
“啊,原来当年——”
要说那些文臣,实在是半点风骨都没有。
瞧见那道圣旨,当晚就凑在一起,把先帝和只剩半口气的当今皇帝的罪状列了数十条,只差将先帝的牌位和苟延残喘的皇帝拖出来鞭尸。
皇后听得脸色煞白:“原来当年……”
“当年的事算不得现在的模样。”
我同皇后站在皇宫最高的城楼上,指尖指着远处飘着云的天空。
“我燕家世代忠良,马背上踏过多少敌营,刀下斩过多少亡魂,一辈子求的不过八个字——”
皇后垂着眸,听得格外仔细。
“皇帝清明,国泰民安。”
“那小皇叔……”
“他心里想的,和我没两样。”
27
小皇叔自立为摄政王,用铁腕手段肃清了朝堂上的奸佞,把混乱的朝纲重新捋顺,还选了几个品行端正的大臣,一心一意教小殿下读书理事。
而我回了边关,带着兵将像刮过草原的狂风,把吐谷浑剩下的残兵扫得干干净净,打得他们不得不递上降书,连旁边窥伺的辽国都赶紧把伸出来的爪子缩了回去。
一晃三年过去,满朝文武都以为摄政王要自己坐上龙椅,可他偏把小殿下扶到了那把椅子上。
“殿下,你摸得到这张椅子底下,堆着多少人的头颅吗?”
“殿下,你能摸到这张椅子上,压着多少百姓的心意吗?”
小殿下先摇了摇头,又赶紧点了点:“我现在还不懂,可我会跟着先生们好好学的。”
“那就好。”
而后,摄政王躬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28
新帝下旨封我为太傅,又加授十六路兵马大元帅之职,要我总领天下兵权。太傅之位我接了,元帅的差事却辞了。
“陛下,臣恳请重回边关,替您守好西境疆土,保一方百姓平安,还望陛下准许!”
“那摄政王那边……”
“臣愿当陛下的眼目,替您守着这万里锦绣河山。”
第二日,新帝便下旨赐我与摄政王成婚。
洞房花烛夜,摄政王瞧见我胸前的新伤,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上次看的时候这里还没有……”
“不小心,不小心弄的!”
“还有别的伤吗?”
“没有了!”
“我不信,你让我仔细看看……”
说实在的,我觉着摄政王的脸皮比从前厚了不少,倒是我自己越来越容易脸红了。
婚后第三日,我与摄政王带着祖母动身回边关,新帝和太后亲自送了我们三里路。
途经蜀地时,蜀王带着人送了足足十里。
“皇婶,有空来蜀地玩啊!”
摄政王差点没抬脚把他踹进旁边的沟里。
回到边关时,关山正好下着雪。
我与摄政王骑着马到了关山脚下,手牵着手一起爬上山顶看雪。
“你大概不知道,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摄政王一边看雪一边说。
“哦,什么时候,在哪儿?”
“就在……”
29
“皇上你看!”
那年父皇还在,燕老将军从边关回来复命,火急火燎来找父皇,要给父皇看他的宝贝。
当时我就在旁边。
燕老将军的宝贝是幅工笔小像,上面画着个穿红衣骑黑驹的小丫头,握着杆为她裁短的银枪。
年纪小小的,倒有股子大将模样,眉眼间全是英气。
“你孙女儿?”父皇摸着胡子笑。
“那当然了!”燕老将军拍着胸脯直乐。
“都会些什么?”
“刀枪剑戟一点就通,最喜的还是枪!”
从前别人在母后跟前夸姑娘,总说琴棋书画刺绣多好,我头回见有人这么夸女孩儿。
“你看我家老幺如何?”父皇问。
“好看是好看!”燕老将军瞅了我两眼,一脸嫌,“就是太文弱了点……”
“我家的负责好看,你家的负责勇武。”
“……”燕老将军摸着胡子笑出声。
燕老将军走后,父皇把我叫到跟前,指着画上的小丫头说:“阿慎,这丫头以后是你媳妇儿。”
“媳妇儿是什么?”
“就是妻子。”
“像母后那样吗?”
“对,像你母后那样。”
“可是她总板着脸,像块冻硬的玉牌……”我揪着父皇的衣角,声音里带着颤,“皇兄们要是见我学她,肯定要捂着嘴笑”
父皇手指蹭了蹭我发顶,喉结里滚出低沉的笑。
“放心吧,以后他们要羡慕得眼睛都红!”
后来父皇咳得连龙袍都染了血,大皇兄带着禁卫军撞开了乾元殿的门。
母后把我往宫人怀里一塞,攥着金簪就冲上去,指甲掐进我手腕时还带着颤,说要“给我拼条活路”。
但没用。
刀刃的寒芒晃到眼睫时,我缩着脖子闭了眼——
“噗!”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我却没觉出疼。
睁开眼时,劈向我的刀正插在青砖缝里,那些穿黑甲的追兵全倒在血泊里,只剩个裹着血衣的老身影站着。
“殿下,老臣没晚!”
那刻我才懂,父皇从前说“给我留的小丫头”,原是裹着铁的。
最终燕老将军从大皇兄手里保下我,条件是他带燕家军永守边关,这辈子不许踏进京门,我则要困在这四方城里,半步都别想出去。
“殿下,别急,有人会来陪你。”燕老将军临走时,甲胄上的血痂还硬着,手放在我肩上沉得像块砖。
我如今是宫里的“煞星”,连扫院子的老嬷嬷都绕着我走,哪有人敢凑过来?
直到新太后的宫宴上,我看见那抹烧得发烫的红。
“我哪说错了?”她盯着太后,眼尾还沾着酒渍,“他分明比殿外的玉兰花还好看!”
回了自己的宫,我蒙着被子哭到抽噎。
心里发狠要攥紧那束照进我生命里的光。
可皇兄的圣旨忽然递到眼前,要我去督军——督的是燕老将军的军。
燕老将军殉国那天,我攥着他的令牌差点撞墙,可我得活着,活着回去见她。
她见着我时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可燕老夫人攥着我的手叹气,燕小将军把刀插在我脚边说“不是她的错”,又一次保下了我。
没等我缓过劲,皇兄的第二道圣旨又来了,还是督军——这次是燕小将军。
我淋着雨站在她院门口,喉咙发紧:“我是个招祸的不详人。”
她盯着我滴水的发顶看了半天,忽然开口:“不是你的错,不祥的是头顶这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天。”
我再也绷不住,抱着她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离京那天,她站在郊外最高的山巅,长风卷着她的战袍猎猎作响,她喊得山鸣谷应:“天不祥,那就换个天!往后我护着你,谁也别想碰你!”
良久,我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不,往后该我护着你。”
从那以后,我学着藏起锋芒,每一步都算得极细——只为能再靠近她一点,能在她遇险时,第一时间站到她前面。
终于,皇帝坐不住了,下旨要我去督她的军。
如今,我终于能拉着她的手,陪她踏遍边关的每一寸土,看遍长城外的关山雪了。
30
对了,这阵子只顾着忙军务,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我攥着袖口的玉佩斟酌着开口。
摄政王指尖拂过我发梢,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现在说也不迟。”
“我有了。”
他盯着我愣了好半天,才终于闹明白这“有了”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能不当回事?”
我头一次见摄政王的脸瞬间黑得像块烧过的炭。
“你方才还骑那匹烈马?”
“还跑着翻了个马肚子?”
“还举着枪耍那套回风扫叶!”
我笑着往旁边躲了躲:“我娘当年怀着我大哥时还在雁门关砍过敌将呢!”
“燕云英,你敢动?”摄政王急得袍角都扫了雪,大步追过来,“你站好!”
“哈哈……”
雪片飘下来,不远处军营里的号角声裹着操练的喊杀声飘过来,倒像在催我们回去。
“好了不玩了,回家!”我笑着伸过手去,“祖母还在厅里温着汤等咱们呢!”
摄政王掀开大氅,连头带肩把我裹进怀里。
“嗯,我们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