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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四婚女人的孤寡人生(一)(非虚构小说,取材于现实生活)

那年中秋节晚上,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像往常一样问候日常,聊一些家长里短。聊着聊着,父亲告诉我:“你二奶死了。”他的声音平

那年中秋节晚上,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像往常一样问候日常,聊一些家长里短。

聊着聊着,父亲告诉我:“你二奶死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水塘。

我“哦”了一声,问道:“怎么办的?”父亲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从敬老院拉回来,用家里的板柜装上,直接拉到坟地埋了。”我又“哦”了一声,继续和父亲说一些车轱辘话。

放下手机,我就像刚听了一则与自己无关的传闻,重新拿起书,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

我走到阳台上,将窗户打开,看着高悬于天空的明月,感觉它就像一位沉默的长者,静静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躺在床上,想起二奶的死,又想想自己刚才的反应,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冷漠,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无可指责。

二奶的死讯对我来说既不突然,也不意外。就像一棵老树突然倒下,它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很长,但树倒下的声音在远处听起来,只是轻微的“咔嚓”一声。

闭上眼睛,我脑海中浮现出二奶那张不甚清晰的脸。

那张脸与我的生活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如今,玻璃的另一侧熄了灯,只留下一片寂静和黑暗。想要看清那张脸,只能努力拼凑我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二奶是我二爷——我爷爷唯一的弟弟的老婆。他们结婚那年,二爷39岁,二奶45岁。

听长辈们讲,二爷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帅小伙,有一个相好的漂亮姑娘,两个人青梅竹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我太爷爷嫌那姑娘家里穷,拿不出像样的嫁妆,而且他决不允许儿子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扫了他的颜面,于是便棒打鸳鸯。

二爷因此大病一场,病好后,魂好像被抽走了一大半,整个人精神恍惚,婚事也因此耽误了。太爷爷去世后,二爷经人介绍娶了二奶。

二奶嫁给二爷时,已经是她第四次结婚了。

她第一次结婚后,十多年一直没生出孩子,丈夫又得痨病死了,于是她便被婆家休了。之后她又改嫁了两次,还是没能生下一男半女,丈夫也都得怪病死了。

人们都说二奶克夫,裤腰带上拴着阎王爷的生死簿。那时候,婆家容不下她,娘家父母兄弟也都嫌她晦气,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改嫁。

给二奶和二爷牵线的是二奶的外甥女。她早些年嫁到我们村里,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她娘家两个舅舅让她留意村里的光棍,给她姨妈找个下家,她就盯上了二爷。

起初,二爷极不情愿,说他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习惯了,年纪渐长,对女人也没了什么心思。可二奶的外甥女没少来,把二爷的门槛都快踏破了,还拉上村里不少人一起劝二爷,说男人怎么也得有个洗衣做饭和暖被窝的女人,这么大岁数了,别再挑挑拣拣的了。

二爷最终还是被那些砸到脸上的唾沫星子打败了,硬着头皮答应了这门亲事。

秋收后,二爷问生产队借了一架牛车去迎亲。牛车拉着二奶在二爷的院子外面停下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二爷家门口围了很多人看热闹。没人上去扶二奶下来,她自己倒也利落,从牛车上轻轻一跳,稳稳落地,径直朝门口走去。

看热闹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像躲瘟神似的,侧着身子,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二奶。他们生怕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却又战胜不了自己那颗好奇和八卦的心。

早有人忍不住交头接耳,开始嚼舌根。有人悄悄说二奶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克夫相,谁娶了她谁倒霉。

旁边有人伸出三个手指头,附和说“就是的,都克死三个男人了”,还说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二爷。也有人替二爷抱不平,觉得他不该娶这样一个不祥的女人进门。

还有女人吓唬自家的小孩说二奶身边跟着给阎王爷当差的小鬼,不能往二奶跟前去,不然会被小鬼抓走。

二奶显然听到了这些话,也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场面。她的腮帮子像塞了两个鸡蛋一样鼓鼓的,颜色紫得像茄子。她加快脚步走到院门口。

院门口摆着一个亮锃锃的铜盆,里面的木柴正烧得劈啪作响,火星四溅。二奶连看都没看,快速跨了过去。她两只手胡乱在自己身上拍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二爷。

二爷看着依然绷着脸的二奶,尴尬地似笑非笑,没说一句话。

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肯定想不到这是一场结婚仪式。

二奶没有红盖头,身穿一件灰得发白的夹袄,一条洗得褪了色的黑裤子,裤脚用黑色绑腿缠得紧紧的。她裹着三寸金莲,脚上套着白袜子,再配上一双黑色小脚鞋。

二爷也穿了件灰白夹袄,绑了腿的黑裤子,白袜子,黑鞋。

唯一能让人看出他们是在办喜事的,就是两人各自系在腰间的那条红绸带。

二爷转过身,二奶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从院门朝房子走去。

二爷的院子是狭长的一条,只有一间半房,一间是卧室,半间堂屋兼作厨房和储藏室,里头堆着粮食和些七零八碎的东西,空气里飘着柴火的烟熏味。

本家十多个男女跟在二爷二奶后面进了屋子。没有拜天地,没有拜高堂,没有夫妻对拜。

屋里炕上和地上各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几盘点心和凉菜。女人们盘腿坐在炕上的桌旁,男人们围坐在地上的桌旁。

本家一位管事的爷爷,也就是司仪,村里人叫大操,简单地说了几句,祝二爷二奶百年好合。

男人们打趣说“女大三抱金砖,这一下子抱两块金砖”,女人们也跟着笑,附和说“就是,就是”。

二爷尴尬地笑,站起身来给大家敬酒,红着脸说“吃菜,吃菜”。

二奶坐在炕上,脸色很难看,一直低着头,机械地夹起眼前的菜,放进嘴里,咀嚼,吞下,再夹下一口。她整顿饭都没有抬头看任何人,也没和人说过一句话。

太阳被拽下了地平线。客人们吃饱喝足后,几个女人帮忙把残羹冷炙收拾妥当,锅碗瓢盆刷洗干净,和男人们一起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没了方才的热闹,黄昏中的小院似乎在对秋风诉说着悲凉。

二爷点起两根红蜡烛,昏黄的光摇晃着,落在墙上的影子像是在跳舞。蜡油慢慢滴下来,在桌沿凝成小小的圆点。

二奶坐在炕上,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窗纸上。秋风从破旧的窗缝和漏洞的窗纸处钻进来,凉意在房间里四处游荡,悄悄缠上二爷瘦弱的身躯,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二爷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灯芯,一会儿往左拨一拨,一会儿往右拨一拨。灯芯只是轻微地颤抖,将摇曳的光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

多年来,二爷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通常,晚饭后他会踱到街上去,或者信步走到百米以外的山上转转。如果遇见熟人,就聊上一会儿。回来后,摸着黑钻进被窝,一觉到天明。

现在,屋里突然多了个人,二爷感觉浑身不自在,一时也找不到能聊的话题,只能盯着跳动的灯芯发呆。

炕上的二奶也早都坐不住了。她爬到炕头,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摸索出烟锅和烟袋,抓出一撮搓碎的旱烟丝,麻利地填进烟锅,划了根火柴点燃。

二奶将烟杆远远地朝着二爷扬了扬,面无表情地问:“抽口?”二爷讪讪地笑了笑,说:“不会。你抽吧。”

二奶像得到大赦一般,迫不及待地把烟杆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地吸起来,鼻孔里冒出两道浓浓的烟。燃着的烟丝在她深陷的眼窝里忽明忽暗,乍一看去,她就像是一个活的鬼。

过了一会儿,二爷看二奶的一锅烟快抽完了,便爬上炕,低声道:“睡吧。”

二爷背对着二奶,将被子一直拉到下巴跟前。他闭上了眼,身体却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弓弦,疲惫与无奈在黑暗中层层堆叠。

二奶抽了一锅又一锅烟,直到蜡烛燃尽,黑暗将她完全吞没后,方才缓缓摸索着躺下睡了。

屋外,万籁俱寂,一切都被凄凉的夜色包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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