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跟岳父母一起住，房子也是岳父母买的。现在男方爸爸生病要过来治疗，是应该住在家里还是出去住？张伟把这话跟妻子李娜说的时候，手里的玻璃杯都攥出了汗。李娜正择着菜，指尖的水珠子滴在案板上，嗒嗒响。她没立刻抬头，顿了两秒才说：“我跟我爸妈说一声，晚上一起商量。” 张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李娜择菜的背影，后颈的汗顺着衬衫领子往下滑——这房子是岳父母买的，一家四口住着都嫌挤，现在他爸要从老家来治病，这话要怎么说出口？ 手里攥着早上没喝完的玻璃杯，杯壁的水汽沾了满手，滑溜溜的，他却越攥越紧，指节泛白。 “娜娜，”他声音发紧，像被砂纸磨过，“我爸……下礼拜要来城里看病，医生说要住俩月，你看……” 李娜没回头，手里的油麦菜叶子“咔嚓”一声被掐断，水珠顺着指尖滴在案板上，嗒嗒，嗒嗒，像敲在张伟心上。 她顿了两秒，把菜梗扔进垃圾桶，塑料桶发出闷响。 “我知道了，”她终于转过身，围裙上沾着片碎菜叶，“等会儿我跟我爸妈提一句，晚上吃饭的时候，咱们四个一起商量。” 张伟没敢再说，退到客厅沙发坐下，电视开着，演什么他一个字没看进去。 茶几上摆着岳父母的合影，相框擦得锃亮，他想起刚搬进来时，岳父拍着他肩膀说“都是一家人”，可现在他摸着沙发扶手，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下午五点多，岳父母从公园遛弯回来，岳母一进门就扎进厨房：“娜娜，菜洗好了没？我买了新鲜排骨。” 张伟赶紧站起来，接过岳父手里的马扎：“爸，您坐，我给您倒杯水。” 饭桌上，排骨汤冒着热气，张伟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筷子在碗底戳出一个个小坑。 还是李娜先开的口：“爸，妈，张伟他爸下周要来治病，得在这儿住段时间。” 岳母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排骨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 岳父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烟盒，又放回去：“老家医疗条件不行，是该来城里看。”他顿了顿，看向张伟，“家里就两卧室，你跟娜娜一间，我跟你妈一间，要不……我跟你妈去隔壁老王家借住？他们儿子结婚搬走了，空着间屋。” 张伟心里“咯噔”一下，筷子差点掉地上：“爸，那哪儿行啊！您都七十多了……” “要不出去租房子？”李娜接话，眼神瞟着张伟，“小区门口就有中介，两居室也就三千来块，离医院也近。” 岳母这才开口，声音有点哑：“租啥房子？浪费钱。我跟你爸睡客厅沙发，把卧室让出来，好歹家里能烧口热乎饭，病人也得营养跟上。” 张伟没说话，低头往嘴里扒饭，米粒呛进嗓子眼，咳得脸通红。 他盯着地上的瓷砖缝，心想：要是李娜直接说不行，自己该怎么办？ 晚上躺床上，李娜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难，我爸妈也难。他们老觉得这房子是他们的，怕你爸来了不自在；可你爸生病，咱们当儿女的，总不能把人往外推。” 张伟伸手攥住她的手，她的手还带着洗菜时的凉意：“要不……我跟我爸说，让他先在医院附近找个旅馆住？” “你傻啊？”李娜翻过身，戳了戳他的额头，“老人心思重，你这么说，他还以为咱们嫌他。明天我去把阳台那堆杂物清了，摆张折叠床，我爸妈睡客厅，你爸住卧室，不就完了？” 张伟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墙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 第二天一早，岳父就扛着梯子去了阳台，把堆了三年的旧箱子往下搬，岳母在厨房煮了小米粥，喊张伟：“快来吃，等会儿跟你爸一起去医院挂号。” 张伟端着碗，看着岳父弯腰搬箱子时露出的花白头发，鼻子忽然有点酸。 他想起昨天攥着玻璃杯的手，想起李娜择菜时滴在案板上的水珠，想起饭桌上岳母说“病人也得营养跟上”——原来一家人，从来不是看房子写谁的名字，而是有事的时候，能不能一起把难题往中间凑。 现在张伟爸已经住了半个月，每天早上岳母都会煮个鸡蛋给老人，岳父则陪着去公园遛弯，张伟下班后会给岳父捶背，李娜就坐在旁边择菜，指尖的水珠还是会滴在案板上，嗒嗒响，只是这一次，张伟听着觉得心里踏实。 他偶尔会想，要是当初自己没开口，或者李娜直接拒绝，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 后来他才明白，过日子就像阳台上那张折叠床，看着挤，打开了，总能腾出个能躺人的地方。